心事重重,哪这么容易睡去? 翻来覆去侧卧仰卧,顾晓怎么躺怎么不舒服,终究是彻夜未眠。 阿爹起的很早,习惯性地给女儿递去一把鱼叉,嘱咐她擦拭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却没有立即走开,而是站在柜台前,沉默片刻,忽然出声唤了一句道:“安儿。” 顾晓自然地应道:“阿爹,怎么了?” 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没有接着往下说话了。 阿娘忍不住道:“安儿,你爹就是矫情,别管他。昨夜他梦见你走了,再也没回来,担心你呢。” 顾晓一惊,表面不动声色,道:“担心什么?” 阿娘絮絮叨叨道:“你看不见,路又不好走,摔了伤着了该怎么办?我就一直劝你爹啊,梦和现实是相反的,这可是好兆头,说明安儿不会离开我们的,是吧?” 等了半晌,无人回应。 只有风铃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 “安儿?” 顾晓慢慢地靠岸走,手中攀着引绳。她在码头的老位置停下,但没有落座,目光渺茫地眺望前方,似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几般无助。 还有四日,便是拜师大典了。 这具身体光有鸿大灵力而无灵基,御剑不能,步行定要费不少功夫,她得尽快做出决定。 是走,或是留…… 仰面躺在床上,静听窗外蝉鸣阵阵,此起彼伏。 无际的黑暗中,顾且安淳朴的笑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罢,是她对不住。 顾晓坐起,掀开被褥下床,灵息探位确认二老已入眠,径直走到邻近山林的后门外。 其实她能“看见”,不过是借用灵气,只能看清事物的大致轮廓罢了。 重生以来她从未试过。但今晚,她不得不这样。 顾且安的躯体没有灵核,将周身的灵气凝在眼中需要费很大的劲。不消多时顾晓便冷汗涔涔,休息须臾,缓步走上山道。 算着时辰估计东方也将破晓。顾晓疲惫不堪,正靠在一棵树旁小憩,一把大砍刀忽地朝她落下,深深嵌入树干,一低头却不见女孩的踪影,听得踩断枝丫的声响,忽而回头,发现她竟在自己身后。 顾晓直觉有埋伏,冷声喝道:“什么人。” 不料那人扔了砍刀,低声呢喃道:“安儿。” 这声“安儿”,不轻不响,直直撞入顾晓的心房,不留情地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她的脸色瞬时难看不少:“……阿爹?” 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平日里看着粗枝大叶的阿爹居然会蹲在山上给女儿挖个坑跳。 阿爹摇摇头,失魂落魄道:“别叫我阿爹,你不是安儿。” 顾晓一惊,道:“什么时候?” “安儿性情寡淡,你比她更决绝。”阿爹顿了顿,道,“况且,她在陵兰服的是毒药,不可能三四天就恢复。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安儿,在陵兰已经死了。” “安儿病情加重,我只是个渔夫,近来也无人租船,生意惨淡,挣不了多少钱。安儿和我商量着离开她阿娘去陵兰,没想到刚到陵兰她便服了毒,留下遗嘱,让我待在陵兰,等她回来。” 阿爹说着,一步一步朝顾晓接近,顾晓明知有危险,可她的腿有如扎根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听着阿爹的脚步声靠过来,听着他继续往下说:“她回来了,张口就是一声‘阿爹’,我高兴坏了,以为她真的回来了。但在你喝药的时候,我看到你皱了眉,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的安儿不可能回家了。” 他逼得很近,近到顾晓都能数清他鬓角黑发中夹杂的银色。 “因为安儿,是没有味觉的。” 随着这句一字一顿的话语,顾晓仿佛头灌冰水,刺得她发麻,好像被推下了无尽的深渊,脚也扭伤了,摔倒在深坑内。 脑海里有道声音在盘旋。 被发现了吗? 被发现了…… ……那就全部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