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切肤之痛。 皇太后垂着眼帘,声音悲切的道:"这是最后一面了,没想到他一下子病得那么重,我原本只当……"她伸手握住皇帝的手,眼泪掉下来。 太子亦垂泪。 皇后与太子妃此刻也来了。 皇后身后跟着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三公主。 不到一会儿,杨大人,张大人,秦大人等几位重臣也都到场,跪了一地。 很快,哭泣声就越来越大。 皇后远远站着,看着那个即将死去的男人,她心中好似无悲亦无喜,多少年的恩怨终于消散了。 此刻,她也明白,她早已不爱这个人。 他的离去,她竟然觉得一阵轻松。 是啊,就让他去陪伴胡贵妃罢。 皇后心想,不过是两个可怜人。 她环顾四周,只是,在这世上,谁又不可怜? 皇后面如冰雪。 太子妃抚着肚子,只觉得不耐。 她一点儿不想为这个公公流眼泪,他这一个昏君,能做什么,只知道为个宠妃不分是非,她恨透皇帝了。 太子妃咬了咬牙,拿起帕子假装拭泪。 真不知道要站多久呢。 她的儿啊,在肚子里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因为这个混账东西而有什么闪失! 这时候,皇太后开口了:"请诸位大人听好,郑随你速速宣读遗诏。" 郑随是新任的执笔太监,此时清清嗓子,打开一卷huáng绫揭贴,喊道:"请皇太子赵佑棠接旨!" 太子从御榻旁站起,面对皇帝再次跪下来。 郑随不疾不徐的念道:"遗诏,于皇太子。朕不豫,太子继朕登基。要依众位重臣辅导,进学修德,用贤使能,无事怠荒,保守帝业。" 郑随念完,把卷轴递到太子手里,太子接住磕头,站起来,回到皇太后身边站好。 皇太后又叫郑随给几位重臣念遗诏。 这些遗诏都是皇帝第一次病倒时,皇太后嘱咐他写下的,后来就一直放在皇太后身边,写给重臣的无非就是叫他们辅佐好年轻的新帝,巩固皇图。 几位重臣听完,也都应允。 皇帝一直挣扎了许久,此刻终于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丝光明。 那光明越来越大,他看过去,胡贵妃就在前头等着呢,她笑得那么好看,皇帝迫不及待的就奔了过去。 众人只见他在一阵qiáng烈的抽搐之后,嘴角露出一抹笑,头一歪,再没了动静。 朱太医膝行上去一摸,面色沉痛的道:"皇上,驾崩了!" 众人齐声恸哭。 哭声一直飘到宫外。 成泰三十九年九月十一,文宗帝驾崩。 举国缟素,绛云阁内也是一样。 钟嬷嬷每天都叮嘱几个宫人huáng门,不得露出一点鲜艳的颜色,就是赵承衍穿的也是一色的白。 宫里久不闻笑声,冯怜容也不敢逗孩子了,就是这几日心疼奶娘,每日要给孩子喂奶,还不得吃荤腥。 不过她这里算好的,太子妃那儿才难熬。 皇帝一死,太子不说要守孝三年,半年总要的,可太子妃这会儿怀了孩子,六个月大了,哪日不要吃点荤菜,非得这时候,皇帝死了!太子妃恨得牙痒痒,可她也不能给人抓到把柄,只得偷偷吃一些。 幸好皇太后了解她的苦处,就算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要去梓宫哭灵,那是不能偷懒的。 文武百官,一连七日都要在会极门跪祭,别说她这个儿媳妇了,太子妃就很烦躁,原本她很担心肚子里的孩儿,根本也不出门,可现在还得每日去梓宫,加上她对皇帝本就厌恶,这心情就格外的不好。 李嬷嬷苦心劝她忍耐。 太子妃也没法子,只得咬牙受着。 太子每日都去梓宫,如今朝政大事就先jiāo给几位大臣来管,然而这日,皇太后过来与他相商,说全权jiāo给大臣不太合适,怕有变故,她希望太子可以请怀王入京,与大臣协理国家大事。 皇太后道:"你三叔总是自己人,现在也在路上了,哀家原本希望他能看到皇上最后一面,结果……" 原来皇太后早已有主张,既然人都来了,还要他表什么态? 太 子点点头说道:"父皇与三皇叔兄弟情深,如今未见到最后一面,实属遗憾,"他顿一顿,出人意料的说道,"皇祖母,不如请二皇叔也入京罢,二皇叔在巩昌府十 多年,从未回京,他为景国出生入死,此次来,皇祖母也该封赏于他,正好与三叔一起,可以分担些事务,这样孙儿就更加放心了。" 皇太后听了,当真吃惊。 想当初,这孙儿还跟她提削藩的事情呢,这回竟然转变了态度! ☆、第49章 藩王见藩王 皇太后自然高兴:"只是你二叔有些远,但也罢了,他们三兄弟十几年未曾团聚,本是该……"她说着长叹一声。 作为母亲,最希望一家和睦,永不分离。 可偏偏身在皇家,弄得三个儿子天各一方,如今一个已离开人世。 现在叫肃王回京,梓宫在乾清宫停灵二十七日,兴许还来得及送皇帝最后一程,也算是心怀安慰。 她采纳了太子的意见,使人去巩昌府。 严正与huáng益三也在殿内,这会儿是忍了又忍,差点憋出内伤。 这一个怀王不说,还要加一个肃王,殿下这算是疯了不成?万一中间出点儿事,那如何是好? 可他们两个人,一个都不敢先开口,只互相挤眼睛示意。 严正:你说啊。 huáng益三:不怕死你说啊! 严正:我怕死啊! huáng益三:我也怕死。 两个人后来用眼睛讲了半天,一个都没开口,默默地立在太子后面。 只有太子自己清楚他在做什么。 皇太后不忘怀王,既然想请他入京参与政事,他不如顺水推舟,索性就叫了肃王来,要热闹,一起热闹,热闹。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守灵。 他这边安安静静的,太子妃倒是急得团团转。 她来到乾清宫,想与太子说上两句。 结果还未开口呢,太子道:"这几日辛苦你了,你怀了孩子还日日前来,已算尽孝。皇祖母,母后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回去好好养胎,这几个月大意不得,别的就不要操心了。" 说到最后一句,太子加重了语气。 太子妃心里咯噔一声,很显然,太子知道她要说什么。 李嬷嬷忙就在旁边拉她衣袖。 太子妃驻足片刻,总算忍了回去,谢过太子就回东宫内殿。 可是她还是很心慌,怀王心机深沉不说,肃王天生神力,都是个危险人物,如今一下子齐聚京城,还能得了? 别说,他们还要掌权呢。 李嬷嬷倒是看得清楚,说道:"娘娘别怕,如今遗诏都已经当着众位重臣的面念过了,还能改了不成?娘娘,你要记得,太后娘娘现在还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所以即便两个儿子前来,除了领兵造反外,要想以光明正大的理由争夺皇位,怎么也不可能。 太子妃低头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摸摸肚子道:"当务之急,这胎儿确实不能出任何差错。"她说到孩子,满脸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