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添竹不看她,不说话。 绿绿又说:“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通电话,我说我没几个朋友,我说我刚刚买了两顶帽子,一顶红色的,一顶黑色的,我要把那顶红色的送给你,你说你最喜欢红色的帽子了……” 曲添竹还是不看她,不说话。 “那天,我让你来陪我,你就来了,你说,你的生日是8月24号,金牛座,很固执,你说你喜欢射手座……”说到这儿,绿绿的眼泪流下来。 曲添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脑袋低下去,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绿绿站起来,擦干了眼泪,又站着看了曲添竹一会儿,终于说:“走,添竹,跟我走。” 曲添竹依然把脸埋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绿绿急火攻心,一下暴躁起来:“你走不走?再不听话我也不管你了,把你交给警察去!” 警察两个字,曲添竹似乎很害怕,她仰起头来看着绿绿,眼神怯怯的。绿绿一把把她拽起来,朝招待所走去。曲添竹没有再反抗。 招待所是平房,墙面是青砖的,古香古色。 尽管曲添竹一直没说话,但是那个前台服务员还是感觉到了她哪里不对头,登记的时候,总是打量她。 走进房间,绿绿的心里踏实了许多——总算有了个落脚处。 她带着曲添竹洗了澡,又从招待所的小卖部买回了两包方便面,照顾她一起吃了。之后,她让曲添竹躺下来,自己拿着手机去了服务台,想借个充电器。不巧的是,没找到她那种型号的充电器,最后,她只好用座机打长途。 她先给曲添竹家里打电话,是曲添竹的父亲接的,绿绿说:“叔叔,我找到添竹了,现在,我跟她在筒晃。” “筒晃?筒晃在哪儿?” “贵州。” “她怎么跑到贵州去了?” “说来话长,明天我把她带回去,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尽力。” “不,我们去接她!” “那你们只能坐火车来,1655次,明天下午三点多从京都发车。” “我们开车去,现在就动身,她妈妈都快急疯了!拜托你,帮我们看着她!” “我会的。” 看来,曲添竹的继父确实人不错。 放下电话之后,绿绿又给周冲打了一个电话。 “周冲……” “绿绿?” “我的手机没电了……” “你把老子吓死了!你在哪儿?” “我在筒晃。” “立刻打车回来!” “一千多公里,我打车?” “那怎么了!” “我明天坐火车回去,你不用担心我。” “发生什么了?” “我跟着她,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回去再细说吧。我现在在前台打电话,她在房间里躺着,我得回去了。” “你房间的电话是多少?” “房间没电话。你等我吧。” 然后,绿绿就把电话挂了。 她回到房间,朝曲添竹的床上看了看,曲添竹用被子在脑袋上围了一圈,只露出一张脸,已经睡着。这个样子让绿绿想起了周冲。房间的灯挺亮的,曲添竹的脸显得十分苍白,睡态极不安详。 绿绿不想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关了灯,然后,又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床上。 小城太安静了,没有任何声音,绿绿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比平时清晰多了。她听不到曲添竹的呼吸声。 朝外看看,雾气好像散去了,密匝匝的植物,严严实实地挡着窗子,从那些叶子的缝隙看出去,月亮特别美。 回想下车之后的经历,绿绿觉得,红房子宾馆,或者说红房子的宾馆,肯定是存在的,不然,曲添竹不会那么固执地寻找它。正常人的记忆出现混乱是正常的,但是,不正常的人一旦记住了某个人、某件事、某个地方,永远不会出错。 这就更恐怖了。 那个红房子宾馆,那个红房子的宾馆,就在这个小城里,可是,她们就是找不到它。难道它在天上或者地下? 时间分分秒秒地朝前蹭。这一夜似乎不会那么平安地过去。 果然,快半夜的时候,绿绿在黑暗中听见曲添竹的床上有动静,她立即竖起了耳朵,曲添竹好像在说梦话……不,她在轻轻地唱歌!绿绿顿时毛骨悚然,不知道该不该跳下床冲出去。 是的,她在怪腔怪调地唱歌:“我身骑白马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回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唱完之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内一片死寂。 绿绿轻轻叫了一声:“添竹……” 曲添竹没有回答,还是听不到她的呼吸声。 绿绿不再叫她了,静静地听。 昨天一夜没睡觉,绿绿太困了,不知挺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约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绿绿突然醒了,她的眼前挡着一张苍白的脸!她身体一轻,本能地尖叫出来。 这张脸没有躲开,依然低低地压在绿绿的脸上,十分清晰地说了一句话,乍一听起来没头没脑,细一琢磨却阴森无比。如果绿绿来得及思考的话,应该想到,这句话很可能透露了赵靖失踪的秘密,但是,她根本没有空暇去想,当时她的魂儿已经飞了。 曲添竹说了什么? 24、素衣回中原 不管深夜里发生了什么,太阳依然要升起。 筒晃亮了,只不过比京都晚一些。 绿绿对前台服务员说出了实情,请他们帮忙照看一下曲添竹,她要上街去买一个充电器。服务员对绿绿说:“如果你不说,我们还以为你是拐卖妇女的呢,正商量着报不报警。” 绿绿跑了半座城,终于买到了充电器。 回到宾馆,她把手机充上了电。 曲添竹的父母日夜兼程,中午的时候赶到了筒晃。 当时,绿绿带着木然的曲添竹,等候在招待所的院子里。曲添竹的妈妈下车之后,在很远的地方停下了,望着自己的亲生女儿,眼泪哗哗淌下来。 曲添竹的继父走了过来。这是个看上去挺普通的男人,有点瘦,他停在曲添竹面前,说:“走,跟叔叔回家。” 曲添竹迟疑了一下,慢慢朝她妈妈走了过去。 曲添竹的继父转过头来,对绿绿说:“你是绿绿?” “是我,叔叔。” “大恩不言谢了,走,跟我们去吃饭,然后坐我们的车一起回京都吧。” 绿绿笑了笑,说:“谢谢,我在筒晃还有点事儿。” 曲添竹的继父想了想,说:“那好吧,等你回京都的时候,到家里来,我们给你包饺子吃。” “嗯!” 曲添竹的妈妈没跟绿绿说一句话,她搂着女儿钻进了车内。他们的车离开之后,绿绿退了房,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没想到,去京都方向的乘客很多,竟然没票了。幸好遇到一个卖黑票的,是一张软卧下铺,绿绿一咬牙,买了。总比打车回去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