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身影无关外门弟子或是砺剑长老,无关天煞孤星或是得道仙君。相隔百年,缘起缘落,自始至终只有“玄沄”。 虚怀惊讶地开口,“师弟,这是……” 玄沄点了点头。 “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静静答道。 “我会收他为徒。” 这不符合规矩。 无数人说道。 不论是草木聚灵,还是凶星收徒,都太荒谬了。 “师弟,你这煜戈剑法至刚至阳,与这木灵的相- xing -恐怕……” 连虚怀都如此劝道。 但是这些事玄沄又何尝不晓。 “无妨,不让他习此剑便是。” 那些不能为、不应为与沉寂百年的牵系相比不值一提。在那年那日的大殿之上,从二者再遇的那一刻起,有些事便如滚滚江 水般一去不返,再无回转的余地。 从前是那榕木总是用神识窥他,而今换作玄沄隐去身形,站在书院窗外观察对方。那孩子一笔一划认真练字,一脸迷茫听着 人的礼法,等到了课后还被人七嘴八舌围着。纵使那些人讥笑他,挤兑他,他依旧懵懵懂懂,反倒是邻桌的人看不过眼,替他把 人赶走。 “你别理他们,一个个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就是嫉妒你有砺剑长老作靠山吗!?” 那孩子显然听得似懂非懂,他讷讷举着课本向同桌请教,同桌大手一挥。 “都下课了,还看什么书呀!来来,听我给你讲个段子,话说那熵华元年……” 他身为草木,自然不懂人为何因他人得利而郁愤难平。他自始至终心思澄澈,毫无杂念,不适与人牵扯过深。可是玄沄明知 这一点却并未阻止。他开始逐渐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是想等他处处碰壁后找自己诉苦吗?还是希望他就此知难而返不再与人学道 ?可笑他修行许久,自以为了悟颇深,现下竟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 于是玄沄将选择的机会再度放到对方手中。若他想继续在人世里修行,他定然倾囊相授;若对方萌生退意,那他也不会阻拦 。 结果再次出乎了玄沄的意料。 “我愿意的。” 那孩子大声说道。他的个子比自己矮一些,仰头的模样带着一望便知的真心实意。 “我愿意的。” 那份清澈又鲜烈的感情让玄沄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对方并不是人,所以他并不能明确洞悉对方所求。这榕木天生地养,不受人世束缚,无需五谷杂粮,也无需人眼中有价值的 一切东西。他仿佛喜欢学习人的礼法常识,却又并非要同人一样----他还是会回到自己的树身里休憩;他仿佛很想提升自己的修 为,为此能忍受灵压倾轧的痛苦,但又似乎满足于仅会一些简单的术法。平日最常做的事就是给灵草施水。 他果然还是草木心- xing -。玄沄想。与世无争,无欲无求。人世于他而言可能也仅是一场走马观花的风景。若他哪天厌了 烦了便可自行离去,重新做回草木。 但是玄沄错了。 他没想到那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灵木有一日竟会因一时激动灵脉错乱,灵体爆体,将周遭的一切悉数卷入。那灾厄之景令 人过目难忘:碎石飞溅,草木疯长,惶惶蔽天,在一片残墙碎瓦之中,孩子讷讷站在原地。神色里有空洞,有悲哀,更有难以计 数的酸楚。他看向玄沄时,微微翕动嘴唇,似乎想唤他,可终究没能发出声音----他的眼神告诉玄沄,他太痛了。太痛了。 事情很快被调查清楚。人证确凿,擎威楼弟子目无尊长,上辱长老,下欺后辈,按门法从严发落。而贺榕身上的事则复杂得 多。他大肆破坏了灵植园的屋舍,险些将那贵重的苗圃也毁于一旦。但事出有因,外加百草阁的弟子出言相护,虚怀斟酌再三后 判罚禁足三月,不得参加大比。这不轻不重的处罚自然引得某些人颇有微词。 “那草木无心,引发如此祸端,可见不适于在一般人中修炼,放他继续在此是否过于勉强了?” 玄沄闭一闭眼,那孩子的满目哀恸至今依然鲜明浮现。他那险些破碎的灵体现正被温养在法器之中,连同三魂七魄一起昏昏 而睡。玄沄可以感受到那小小的光亮和温暖,轻轻依偎着他。像是船入了港,雏鸟寻到了母亲。他全心全意因他而喜,因他而悲 ,因他生障,又因他命悬一线。 他怎能就此离去。 “贺榕之事,是我管教不严之过。若要因此重罚于他,我愿代为承担。” 他此话一出,举座皆惊。谁能料到冷心冷情如玄沄竟会如此袒护弟子。玄沄而今已是门内公认的下一位得道飞升者,在实力 为尊的当下谁敢对他置喙?那提议之人当即噤声。 在这之后虚怀将他单独留下,以师兄的身份劝道。 “师尊那时一直希望你能摆脱无执无念的- xing -子,活出点人气来,而今见你如此,我却不知是喜是忧……” “教草木习道确有些勉强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非圣人不得行也……你当真意下如此?” “我意已决。” 虚怀望着那眼神里的百折不回,再次叹道。 “哎,也罢,看来是你命中该有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