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许久未曾再进胡姨娘房中,但荣国府也不曾亏待她。荣国府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她为什么要自杀? 贾数眼睑轻抬:“喔,我忘了你根本不懂后宅里的弯弯绕绕,也忘了你根本就不知道……” “你有多少儿子胎死腹中。” 贾代善拍桌而起:“你说什么?” 贾史氏正好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却又再次被吓晕了过去。 贾数挥挥手:“这些事你自己查,我今天是来商讨接走胡姨娘事宜的。” 贾代善qiáng忍怒火:“你的条件我不能答应!” “谁给你了与我讨价还价的自信?” 贾代善被她话里的冷意唬了一跳,大脑恢复冷静,深吸一口气后仍旧坚持:“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 身为恶鬼,在知道了胡姨娘的住处后,贾数有无数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接走,但她还是选择与自己商谈,这只能说明贾数对让“胡姨娘以后光明正大地生活”一事十分在意。 贾数在意,这就是他的筹码。 毕竟放妾书,只有他写的才有用,胡姨娘的卖身契也一直在他身上,只有拿着这两样东西到衙门,胡姨娘才能真正恢复自由身。 两人互不让步,气氛胶着。 又过了一会儿,贾数先退一步:“先说说你的条件。” 贾代善双眸一亮。 贾数立刻给他泼了盆冷水,“别说我不能接受的条件,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贾代善犹豫片刻,伸出三根手指:“三次,你帮我查探三次消息。” “包括帮你查清陷害林海背后的主使,两次。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林如海是你的夫君!” “那又如何?”贾数看着贾代善,眼神冷静到冷漠。 贾代善无法,只得答应下来。他看得出,贾数真的不会再为胡姨娘退步。 —— 在荣国府用完午膳,贾数就在贾代善的安排下,由贾赦带路,张氏陪同,坐在马车上向荣国府在郊外买的庄子驶去。 林如海先行一步,回了林家。 林母看着孤身一人回来的儿子,不由惊奇:“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娘子呢?” 林如海拧眉:“不知!” 他的话里带了些怒气,轻易便被林母捕捉到了。她取笑道:“怎么,数儿没和你一起,你就生气了?” 林如海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将自己在荣国府内发现的异常告诉母亲。 虽然全程都有人陪着,荣国府的人对他也都客气亲近,但他总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氛十分奇怪。 其中又以他娘子与其他人在一起时,尤其明显。 而他在其中,与他们格格不入。 这让他有种贾数其实离他的世界很远的恐慌感,而这样的感觉在贾数要去见她姨娘,却完全没打算带他一起去时,达到了顶点。 他确实生气,却是气自己没办法让贾数依靠。 林母将她儿子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忍不住叹气:“儿子啊,你必须得知道,你的娘子是庶女。” 她并不知道儿子儿媳在荣国府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回门嘛,大致也就那些事儿。否则她gān什么将库房钥匙jiāo给贾数? 林如海不解:“庶女又如何?” 林母教导:“庶女与嫡母嫡女天生立场敌对,你觉得数儿回门会高兴?” 林如海沉默下来,许久后才开口:“我知道了。” 无人知道林如海在此刻究竟是知道了什么,但他jīng神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却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母点了点头:“你回房午休吧,数儿很快就会回来。” —— 胡姨娘在贾数进入婚期最后一个月的时候,便被贾代善以“重病”为由带到了这个庄子上。 庄子不大,却因为里面种的是各种花卉,倒是景致不错。 可惜胡姨娘完全没心思欣赏。 才被带进庄子的时候,她便想过要不要自杀。 以前感触不深,但在发现贾代善竟然想将她软禁在庄子上,以达到控制贾数的目的时,她便对自己成为了女儿唯一的软肋有了深切的感受。 她不想成为贾代善牵制女儿的条件,更不想成为拖累女儿。 胡姨娘已经将那颗珠子捏在了手上,眼看就要捏碎,取出其中的毒、药…… 可就在这时,那只让她与女儿得以互通有无的胖老鼠出现在了她面前,胖胖的,一点没有老鼠的猥琐之相,反倒让人心生喜爱。 她的女儿不放心她,又找了过来。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女儿的能力,恐怕比贾代善那老匹夫预想的还要厉害。 说不定,女儿真的可以将她救走? 如果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况且她还没亲眼看到女儿幸福美满,多子多福,怎么愿意让她难受? 可是一天一天的,胡姨娘渐渐失去了希望,而那只老鼠脖子上的袋子中装着的纸条又一直没换新的,她总是担心女儿遭遇不测,越想越是害怕,越害怕就越自责,总觉得自己活着就是错误,拖了女儿后腿。 今日女儿就要回门,胡姨娘拿笔写了封绝笔信塞进胖老鼠脖子上的袋子里,然后静静地等着晚上的到来。 “胡姨娘,三小姐来见你了。” 胡姨娘jīng神恍惚,扭头看向门口:“你说什么?” 那丫鬟有些害怕,总觉得胡姨娘的神态有些不对劲儿:“胡姨娘,三小姐来看你了!赦大爷与大奶奶也跟着过来了。” 胡姨娘顿了顿,起身,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胡姨娘,三小姐……” 不等她将话说完,胡姨娘便冲到她面前:“三小姐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姨娘,我过来了。”贾数独自一人从院门外走进来,看着她,满脸都是温和的笑意。 胡姨娘晃了晃神,正想上前,却又突然冷静下来,转身退回了屋子。 那丫鬟茫然地看着胡姨娘的背影,回头喏喏地开口:“三小姐,奴婢、奴婢也不知道胡姨娘这是怎么了……” 她正想跪下告罪,就见贾数摆手:“你先下去!” 说完,便进了屋子。 胡姨娘冷冷地看着贾数:“你来gān什么?不是告诉过你,你我表现得越是亲近,那老匹夫就越不可能放过你?” 贾数也没在意胡姨娘语气中的责怪,只探手从袖子中取出两张纸,递到了胡姨娘跟前。 胡姨娘疑惑地看了贾数一眼,接了过去:“这是什……” 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纸上的字,“我的卖身契……” 不知想到什么,她赶紧将卖身契拿开,然后瞪着眼睛看着第二张纸上的“放妾书”几个大字,登时眼眶泛红,泪水扑簌簌地就往下落,“没想到,我儿竟真的做到了将我堂堂正正从荣国府带走的话。” 贾数冷静地看着胡姨娘喜极而泣,没有在这个时候出声。 可很快,胡姨娘自己就回了神,她有些恐慌地看着贾数:“贾代善给你这两份文书,究竟是你用什么东西来jiāo换的?贾数,我早告诉过你,若是因为我害得你受苦受累,我宁愿去死!” 她说着,便将手上珠串儿摘下,拿起就要往嘴里送。 贾数赶紧打落,无奈道:“只答应了替贾代善查两件事,之后便与荣国府再无瓜葛,母亲不必担忧。” 她抚了抚胡姨娘的背,“母亲应当知道,这对我并不难。” 胡姨娘确实知道。她虽然不知女儿能力是什么,可却知道那老鼠不会平白无故地给她们母子当信使。 因为老鼠的存在,两人近一年来虽没有见面,却也时常jiāo流,母子间的感情也好了许多。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一直要求贾数称她“姨娘”,就是为了防止贾数叫习惯了,在贾史氏面前出了错。 两人约定,只有当她真正恢复自由身份时,贾数才能称她母亲。 如今贾数接连唤了她两声“母亲”,给她带来的影响远比贾数的其他话、甚至是卖身契与放妾书都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