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章丞相握着章芷卉的手仔细叮嘱:“等爹走之后,你带着人在相府里细细搜索一番,绝不能出现于慕容辛相关的任何东西,即便不是他送的,只要是能联想到他的东西,都不得留在府中,必须销毁。” “爹?”章芷卉有些难受。 “卉儿,皇上这次是真的发了怒,如今他全心都在红妃的尸首身上,分不出心神管京里的事,等他回到京中,势必会秋后算账,就算是为了爹,为了章家,不要再让爹操心了。”章丞相苦心劝道。 “知道了,爹,”章芷卉拭去眼角的泪水,“爹,您放心去吧,女儿一定会将家里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人查到一样与慕容辛有关的东西,即便是为了章家,女儿也绝不会任性。” “好,好,好,”章丞相连说三个“好”字,抬手落在章芷卉的肩上,“旁的事都无需再想,做好自己便可。” 章芷卉低头,如今这般小心谨慎,哪里能做好自己? 可是不妥协又如何? 她的脑海中不期然想起那个红色的身影。 可惜…… “老爷,诸位大人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您快些出发吧,诸位大人都催着呢。” “就来。”章丞相说着,只来得及拍拍章芷卉的肩,便转身疾步离开。 皇陵·沧澜亭。 “皇上……要不然……” 慕容启冰冷的目光扫过去,吓得对方一个激灵,连忙闭上了嘴。 此时距离红妃坠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天色从暗到明,又从明到暗,侍卫们在下方搜寻,慕容启却一直站在悬崖边,任谁都无法劝动。 一天一夜时间,慕容启滴水不沾,候在周围的太监宫女们却撑不住不吃东西,却又不敢光明正大当着慕容启的面吃,只能悄悄在换班的时候快速吃几口东西,简单填饱肚子便算。 跟慕容启一样滴水不沾的还有如意。 自从司瑾意外坠落之后,她便一直跪坐哪里,整个人仿佛失了灵魂。 跟在慕容启身旁的内官见谁都说不动慕容启,目光远远地落到了如意身上,唤人过来低声吩咐几句。 小宫女听着,连忙点头,悄声走到如意身旁,同样跪坐在她身边,低声说话:“如意姐姐,帮忙劝劝皇上吧。” “您是跟在红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红妃娘娘出事,您一定很伤心,顾不得其它,只是皇上是金龙之躯,负担天下大任,如此这般不吃不喝,恐怕身体撑不住。” “如意姐姐,您劝劝皇上吧,哪怕是让皇上稍稍吃点喝点也好,求您了。” 如意转回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吃喝,她嘴唇泛白,整个人完全失去了精神。 “如意姐姐?”小宫女欣喜地喊了一声。 如意抬手:“扶我起来。” “是。”小宫女连忙扶住如意。 内官见小宫女竟然真的说动了如意,心里一喜,迅速朝着如意拱了拱手,指了指慕容启,希望如意真的能说服慕容启。 如意白着脸点头,缓缓走到慕容启身旁。 “皇上,若是娘娘在这,一定不愿意见到皇上这般模样。” 慕容启沉默不语。 如意缓缓呼出一口气,闭眼又睁眼,将心底的不满压下,可她心底的怨念实在太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压下了一部分,不该说的话终究脱口而出:“其实奴婢也很生气,娘娘还在的时候,为什么皇上不能多给娘娘几分信任?” 慕容启的目光冷冷扫过去。 如意当即跪下,颤声道:“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慕容启回过头,声音沙哑:“他……会恨朕吗?” 如意嘴唇微颤:“奴婢不知,娘娘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是啊,猜不透,连朕也猜不透他的心思。”慕容启轻声道,声音飘渺,落入人的耳中,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 之后,慕容启再未出声。 至于如意,只是换了个地方跪着。 唯一不同的便是眼下的她不再看着悬崖外,而是一直盯着眼前这件红色的斗篷。 “拿红色这件吧,陛下似乎偏爱红色。” 出宫之前,他曾这么说道。 只是如今,这件红色的斗篷上却染上了黑色的污渍。 是慕容启的血染在了斗篷上,干涸后污了斗篷。 如意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没有这次皇陵祭拜一事,会不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这次所谓的皇陵祭拜,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如意揪着心。 如果她当初能告诉娘娘,先皇还没死,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 又是一夜,慕容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又站了一整夜。 到了中午时分,特地从京城赶来的大臣们终于到达。 大臣们完全来不及休整,便到了悬崖边,跪地恳求。 “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多为黎明百姓考虑。” “皇上……请回宫吧!” …… 大臣们之后,便是此次大臣们特意带来的士兵们。 “请皇上回宫,我等定不负重托,必会将红妃娘娘带回京城。” “请皇上回宫!” 慕容启眼眶发红,狠狠瞪着众人:“连你们也逼朕?!” 慕容启:“来人!!!” “皇上!”章丞相连忙上前,双膝跪地,“皇上,平王义王谋反,害的红妃娘娘身陨,此事绝不能饶,恳请皇上回宫主持大局,此等恶徒,绝不能饶!” 慕容启冷冷看着他。 许久,突然冷哼一声:“回宫!” 众人大喜,纷纷用激动的眼神看着章丞相。 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 不愧是章丞相! “起驾回宫----” *** 栖梧宫。 慕容启在司瑾的床前逗留停驻了许久。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怕冷的人。” “懒散还耍赖,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做的东西倒是新奇,还挺好吃的。” “朕没跟你说过吧,御膳房的人都怕了你,生怕你什么时候又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后宫中的妃嫔,也只有你才敢对朕无法无天。” “你这么聪明,为何察觉不到朕的心情?” “竟然还想把朕推给别的妃嫔,你知不知道当时朕有多生气?哪有你这样的人?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朕只是气恼而已,凭什么朕就不能生气?” …… 慕容启坐在床边,低声说着话,仿佛人就在他面前。 “皇上,这是娘娘生前写的全部,有些连奴婢都没有仔细看过。”如意低声说着,她是慕容启放在“红妃”身边的一枚棋子,可是最近,她的心逐渐偏向“红妃”,就算是日常汇报,也不甚认真。 慕容启此时也懒得管这些,直接从如意手里接过一叠字,低着头一张张往下看。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 每一张,都是正确的诗词顺序。 慕容启哑然失笑:“朕以为你当真只会背那些颠三倒四的诗句。” 又看了几张,慕容启就看到了不久之前他才说过的“颠三倒四”。 比如说“竹外桃花三两枝,梅花香自苦寒来。” 又比如“风光不与四时同,花开时节动京城。” …… 慕容启继续往下一张张看着,仿佛看到那人就坐在自己面前,握着笔认真写着。 又翻开一张。 “月黑风高夜,落魄寒书生。郊野荒废宅,美人绝色现。奈何美人是儿郎!” 慕容启的手落在“儿郎”二字上,脑海中不期然想起那张带着笑的脸。 无论是假笑还是真笑,那人的笑容总会令他动容。 慕容启回忆了许久,低头看下一张。 几乎是“美人诗”刚一揭过,慕容启的视线便已经定住,甚至手里理应最为重视的“美人诗”都飘荡着落了地。 “美人诗”的下一张纸上不是诗词,也不是歌赋,只有三个字。 “慕容启。” 慕容启紧紧握着手里的一叠纸,起身往外跑去。 只是短短几息之间,他就已经来到了未央宫。 “滚!都滚!谁都不准进来!” 慕容启怒吼道,独自一个人跑进了未央宫的书室。 “弟子规,弟子规在哪里?弟子规!” 许久,慕容启终于中一堆书当中抽出了一本《弟子规》。 打开《弟子规》,夹在书里的纸张飘然落下。 慕容启颓然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两张几乎一模一样,写着同样文字的纸张。 未央宫不是谁都能进来的,更不用说未央宫的书室,便是他自己,若不是之前意外翻出《弟子规》,也不会想到自己小时候竟然会将这张写着“慕容启”的纸夹在这里。 那人写了一千遍,除了这张,其余的…… 慕容启突然想起什么,将地上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又一次往外跑去,只是这一次他去的方向是宫中极为偏僻的地方。 那是他还是六皇子时,曾经的住处。 这座宫殿自失火失火便无人修葺,曾经着火的痕迹便是如今也依然存在。 无人修葺,便无人居住,宫殿内的杂草已经有人那么高了,几乎已经完全荒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