苌鬼捂着脸尖叫着,鲜血将狰狞的面容染红。 它寻着他的气味,四肢趴在地上,像蜘蛛一样朝着楼下摸索过去。 一楼的大厅中,苏岑将那些废弃的斗车朝着楼梯口推去,惊起了一窝老鼠的叫声。 他将刀纳入鞘中,顺手捡起几块碎石,然后沿着工厂巨大的管道往上爬。 一边往上攀爬,一边将兜里的碎石朝着对侧的金属排气扇扔去。 他试图制造出噪声分散苌鬼的注意力,以此干扰苌鬼的行动。 但苌鬼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是往声音的来源爬了几步。 这时候的它似乎失却了愤怒,变得格外冷静。 但越是这样,越让苏岑感到不安。 苏岑继续扔着石块干扰它的听觉,顺着管道接近了天花板。 他能看见那直径足有半米宽,数米长的沉重金属管道,悬在上方摇摇欲坠,连接处的螺丝都已经脱落。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他能把握住时机。 犹豫了片刻,苏岑将最后一枚石块扔在了远处。 苌鬼听着动静,却是抬起头,用那血肉模糊的眼球凝望着他的方向。 苏岑的脊背猛地泛起寒意,拔出刀继续往上。 苌鬼快速爬了过来,就在它即将接近那个巨大的金属管道下方时,苏岑拔出刀,猛地朝着那个薄弱的连接点砍去。 连续的挥刀之下,锈蚀的金属终于不堪重负,再也无法支撑那沉重的管道。 苏岑也因无处借力重重摔到了地上。 轰隆! 一截足有五米长,半米粗的巨大钢管猛地砸下。 “嘶啊~” 尖锐至极的悲鸣声在大厅中响起,让人头皮发麻。 苌鬼的脊背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脊背被鲜血染红。 苏岑站起身,双手持刀缓缓逼近了它。 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苌鬼变得异常愤怒。 它本以为是这个人类只是一只可以肆意虐杀的羔羊,却未曾想,这是一只擅长伪装和隐忍的豺狼。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了。 苌鬼张牙舞爪地扑杀过来,只是行动明显变得迟缓了许多。 苏岑神经紧绷,避开它的钩爪时,趁机在它的身体上划上一刀,然后迅速后退。 除了眼睛和小腹以外,苌鬼其他部位的皮肤硬度非常高,他的刀造成的伤害很有限。 若非全力劈砍,都只能造成一道很浅的伤痕。 而苌鬼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将他开膛破肚。 它可以失误无数次,但是他只要失误一次,就会死。 “锵!” 金铁交加的声音不绝入耳,刀刃与钩爪碰撞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苏岑的手腕开始发麻,虎口开裂甚至出血。 可他手中的刀,没有丝毫地怯弱。 雨越下越大,刀愈斩愈烈。 一刀,割开怪物的手腕! 二刀,撕裂它的小臂神经! 三刀,砍伤跟腱! 他虽然不喜欢刀,却天生就是用刀的好手。 那把猎刀在他手中就像是一柄精准的手术刀,总能阴狠刁钻地正中怪物身上的每一处要害,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 苌鬼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挣扎也越来越强烈。 “啊啊!” 苏岑像是杀红了眼,刀刃钉进了苌鬼的大腿肌体,然后猛地下划,制造出了一道大面积的撕裂伤。 怪物血液喷涌的瞬间,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血变得灼热滚烫。 在苏岑蚕食般的进攻下,苌鬼的前肢无力地垂下,再也无法抬起,于是它张开了獠牙,寻着他的气味撕咬。 又一次交锋的瞬间,苏岑的猎刀卡在了苌鬼张开的狰狞口器中。 苌鬼左右摇晃着头颅,就像是捕猎的鳄鱼咬住了饮水羚羊后,在水中翻滚。 巨大的力量让苏岑险些握不住刀,拖拽着他的身体左右晃荡,脚下失去了平衡。 苏岑不得不将手抓握在刀刃上,牢牢握紧。 掌心传来的剧痛近乎要吞没理智,可是他不能松手。 这把刀若是被苌鬼夺走,他就会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嘎吱! 用秘术锻造的刀刃嵌合在怪物的齿间,发出让人耳膜阵阵不适的摩擦声。 苌鬼下颚的力量很强,它推着苏岑不停地往后退,像一辆迎面冲来的火车,将苏岑撞在了工厂的墙壁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苏岑的后背抵在了锈蚀的金属装潢上,整片墙壁都在颤抖。 苏岑嘴角溢出血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拍碎。他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抓着刀背,艰难地抵御着那股沉重的压迫力。 手肘弯曲,手腕在颤抖,他可活动的空间在逐步减少。 苌鬼血肉模糊的面容尽在咫尺,巨大的口器中流淌着混浊的唾液和鲜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他抓握着刀背的手也开始渗血。 苏岑抵抗的手渐渐脱力,苌鬼的力量渐渐压倒了他。 要死在这里了吗?苏岑开始回忆过去。 “这孩子生性凉薄,不会哭也不会笑,连一句爸爸也不会喊,捡回来干什么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我带他回来,不是为了听他喊我爸爸。” 面对左邻右舍的质疑,父亲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那是为什么” “为了让他活下去,在如今这个世界,女人和小孩是没办法独自生存的。” 昏昏噩噩之中,他想起了父亲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想起了父亲对他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父亲一定要成为孩子的光。” 想起了暮色中的烟雾缭绕,和那点寂寞的火光。 愤怒,没有止境的愤怒,像高涨的潮水涌上心头。 苏岑往后退却的手顿时绷紧,坚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任凭苌鬼如何发力,也无法再逼近一厘一毫。 “站起来,继续跑!” 他在运动场上被人恶意绊倒的时候,父亲如是说道。 “还有三圈,我跑不完了。” 他扶着受伤的膝盖,失落地道。 “人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东西,相信它,也相信你自己。不要去想是否成功,只管努力往前跑就好。” 他听着父亲的话努力奔跑,最后当他停下脚步,回望身后之时,这才发现自己咬着牙坚持了很远的路。 这条路,足以教他从男孩蜕变为男人。 无穷尽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就像是喷薄的熔岩。 “去死!杂碎!” 上涌的肾上腺素让苏岑遗忘了疼痛,他提起膝盖对准那怪物的小腹重击。 膝盖变得血肉模糊,温热的血液流淌到脚踝,但他毫不在乎。 摔破的膝盖总比破碎的心要更容易修补。 “嗷!嗷!” 苌鬼惨叫连连,在那勇猛,或者说是不要命一般的攻势下,它开始感到害怕了。 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后,它像是变魔术一样,融入了黑暗。 和人类中的觉醒者一样,少数妖魔也会有自己独有的天赋。 黑夜,就是苌鬼的舞台。 它在暗中调整呼吸,准备在下一次对苏岑发起攻击时,一击将其毙命。 “呼~呼~” 肾上腺素消退后,疼痛后知后觉地传遍全身。 膝盖传来的锐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苏岑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嗓音变得嘶哑,肺部泛起阵阵灼烧之感。 他的手腕开始抽搐,小臂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苌鬼感知着猎物的心跳,根据它吞噬的人类记忆来看,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此刻,就是它下手的最佳时机。 嗖! 风声骤起,苌鬼拖着重伤的身体破影而出。 断裂的跟腱无法支持它做出更迅速更轻盈的动作,以至于捕猎时的扑杀变得迟缓了许多,而且造成的动静更大。 苏岑的意识前所未有地高涨,太阳穴泛起刺痛。 过度使用意识,对精神会造成巨大的负荷。 “嗒~” 窗外的雨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地上溅成雨花。 苏岑仰起脸,往后下腰,双手持刀举过头顶,朝着身后刺去。 苌鬼的利爪贴着他的脸划过,仅有咫尺之隔。 嗤! 猎刀透过了苌鬼左肋下方的一处伤口,斜着刺进了苌鬼的心脏。 这是一位父亲为了保护儿子,拼死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口,也是苏岑唯一的机会。 滚烫的鲜血喷溅出来,淋在了苏岑的脸上。 此时,长夜将尽,无边的夜色在窗外渐渐淡去。 雨还在下,冷冽的雨花落在雨棚上,不再嘈杂。 骇人的妖魔,飘飞的鲜血,跪倒在雨夜的少年,彼此交织在一起,像一副动人的画卷。 画面就此静止,声音在此刻被无声湮没,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爸爸妈妈,我为你们报仇了。” 少年在暮色中低语着,他能感知到,那枚被猎刀贯穿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