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闹钟和门铃声同时响起，把我吵醒。

    是昨天晚上约好的核酸检测。

    还是一男一女，看不出长什么样，都是全套防护服。

    那女的动作很熟练，一捅一刮，鼻子和口腔就已经采集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位。

    我回到床上又补了半小时觉。

    然后爬起来，洗漱好。

    烧开一壶矿泉水，冲一杯咖啡。

    这才感觉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但看不到太阳。

    今天的云朵明显比昨天的多，天空中还可以看到蓝天，都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挤在如山一样的白云和白云的缝隙里。

    我知道台风“烟花”快要来了。

    听说是今天下午或者明天。

    但我现在对时间似乎失去了部分概念。

    特别是对几号，星期几的概念。

    我觉得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似乎我现在只要关心一天里的变化就可以了。

    记得有部电影讲一个失忆症患者，只有一天的记忆。

    我自己也写过一首诗，里面有一句：“就怕临终看，此生如一天。”

    但我现在正在向那个境界靠拢。

    这里不需要知道礼拜几、几号。

    只要知道：

    6：00核酸检测，

    7：00早餐，

    9：00测体温，

    11：00中餐，

    15：00测体温，

    17：00晚餐。

    就算不准时，变化也不会很大。

    所以，我特别容易产生一种，一直在重复过同一天的错觉。

    也特别容易忘记昨天或者前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没有参考物帮助记忆。

    在这间15平方米的屋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静止的。

    走来走去，看到东西都是重复的。

    窗外的风景，除了天空每天不同，那些大楼、高架、树都是一样的。

    高架上经过的车其实是不一样的，但分辨不出，感觉就像看河里的水，每一秒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但看上去像没有变化。

    所以我有种迷失的感觉。

    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无论航行了多远，看起来周围都没有变化，于是就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移动过？

    我决定要做点事情，帮助我的记忆，让它在每一个时间点上，都锚定标记。

    这样，当我回想起现在这段经历，就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有人敲门。

    原来是到了七点吃早饭的时候了。

    今天居然敲门了，估计换了一个志愿者。

    早餐是一个饼，还有水煮鸡蛋。

    和昨天类似，但不同类型的真空包装小面包。

    袋装的口上可以拧开的豆奶。

    还有一个玉米，糯糯的，很好吃。我吃了饼、鸡蛋、豆奶，觉得饱了。

    于是我把咬了一口的玉米留着，准备在上午的时候当成早茶。

    小面包也留着，和昨天一样，当成下午的茶点。

    吃完早饭，觉得自己的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

    于是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儿带来的书，喝光泡好的咖啡，然后开始码字。

    时间过得很快。

    当门铃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就知道已经到了九点。

    于是开门量体温。

    同样是电子体温计，在手背上隔空点一下。

    一切正常。

    我把玉米啃掉，然后继续回到书桌码字。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停下休息。

    在房间里走了不知道多少个“c”和“f”。

    又看了看窗外的风景。

    然后打开微信，浏览“办公室”群，想看看同事们到底发了多少东西。

    我发现今天的留言明显比昨天的要少，居然不到100条。

    但他们说的事情却有些严重。

    一个原来没怎么发言的同事，说的事情，有些惊心动魄。

    他说他们那个隔离点，今天早上不知道为什么，响起了火灾警报。

    他还发了一段录音佐证他的话。

    录音不是很清晰，有电视机的杂音：

    “现在由出口楼梯疏散到底层，等待进一步措施，请不要使用电梯。”

    同事在微信里问怎么办？

    后面紧跟着“密接”者的留言。

    她建议马上出去。

    又有别人建议，各式各样。

    后来和这人一个隔离点的同事留言，说已经打电话问过前台。

    前台的人告诉他们这是一场误会。

    这是在消毒的时候，不小心引起了火灾报警器的警报。

    其实没事。

    接下来一大段，是“密接”者爆的料。

    她说自己很害怕。

    因为她隔壁的房间，住的人确证了。

    她说一大早，就有穿着全套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把人带走。

    是坐着密封舱走的。

    她说坐密封舱走的，肯定是确证阳性的。

    她说，然后她隔壁房间就开始狂消毒。

    她就听到隔壁“乒呤乓啷”扔东西的声音，和机器消毒的声音。

    她吓得都不敢开门去拿她的早餐。

    她甚至都不敢开空调，不敢开窗。

    她恨不得把门都堵住。

    但是她做不到。

    她没法把门的横缝、竖缝堵住。

    所以她非常的害怕。

    她在群里面寻求安慰。

    有个好心的女同事安慰了她一句。

    我看看，已经过了她们讨论的时间。

    于是就没有再追加进去，就这个话题说话。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办公室”群里面，我一句话都没说过。

    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过，所以我也不算非常突兀的。

    倒是微信群里话题的转换有些突兀。

    有一个男同事直接放了个短视频出来。

    这个同事有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儿，很小，大概刚带上红领巾。

    记得就在进来前一天，他带着女儿来上班的。

    好像是家里有事，没人带孩子。

    幸运的是，他没把孩子带进我们办公室。

    我们领导当时直接派他去做一个外勤的任务，是那种不用做也可以的任务。

    他放的视频，是一个宽口运动饮料的空瓶子上面，倒插着一瓶白酒。

    像水一样透明的酒从上面的酒瓶里，不断流进下面的空瓶子里。

    拍摄角度不好，看不出上面酒的牌子。

    我猜这酒是他带进来的。

    因为下面跟着的留言里，一个同事在抱怨。

    是那个购物达人，他买的啤酒和蔬菜都被隔离点拦下来了。

    隔定点的人通知他，当他走的时候，可以把啤酒还给他。

    他生气得不得了。

    他买的日料都到了，但是没有酒，他只能就着矿泉水吃日料。

    他说，这味道不对。

    他留言说希望买的锅子早点到。

    他并没有放弃在隔离点吃火锅的计划。

    然后有人调侃那个倒霉的同事，说看来没办法帮你送酒来了。

    那倒霉同事就说：无所谓了，人已经麻木，也不需要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相比较同事们今天上午的忙碌。

    我更喜欢自己这边什么事情都没有。

    可以让我静静地码字。

    中饭准时送来。

    标准的两荤两素。

    他们送了一个桃子。

    是那种看上去像水蜜桃，其实很硬的桃子。

    麻烦的是，我出来的时候忘了带上一把刀。

    这桃子皮我没办法削。

    于是我到洗手台上去，拿酒店提供的小肥皂弄出点泡沫，给桃子洗了个澡。

    当时我看着摆在洗手台上的边上的消毒药片。

    那是规定好，每天两粒放到马桶里消毒用的。

    我犹豫着，是不是在水盆里面弄一盆水，然后放点消毒片进去，再给这个桃子消个毒。

    我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我只是简单的用清水把桃子上的泡沫冲干净。

    然后我用牙齿来啃，把它的表皮啃掉。

    接着我咬里面的肉。

    感觉像在啃木头。

    那桃子太硬了。

    或者这种脆脆的桃子有人喜欢，但我不喜欢，我喜欢这种很软很软的水蜜桃。

    但是花了这么多功夫弄的桃子。就啃了两口，实在有些舍不得。

    于是勉强又啃了几口。

    实在受不了了。

    最后还是直接扔进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