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得到自己么?青竹站在原地没有动,视线落在后面那人身上。 后面那人由是是打着伞,且将伞檐压得很低,故而辨不清其面容,可青竹分明察觉到其中异常的熟悉。他忽地一愣,那难道是……自己吗? 愣怔之余,很快,张谏之与明安便消失在青竹的视线之中,极轻的走路声也终是被这滂沱夜雨声所湮没。 青竹自枉死城出来后从未打算去寻过本体,他对自己的过去并不好奇,也并不在乎本体去了哪里。方才那和尚的一瞥,却让他有一丝不大好的预感。 他迅速回了屋,看到白敏中仍站在原地,只道:“不烧火么?好歹暖和一些。” 白敏中原本担心有人过来,故而连火也不敢点,只在黑暗中杵着。青竹似是瞧出她的担心,温言道:“无妨的,若有人来,我会听得到。” 白敏中望着那张与张谏之一模一样的脸,愣了一下,陡然回过神到灶台旁往锅里倒了些水,又坐到灶膛口开始烧火。暖意随着跳跃的火光bī近,她不由打了个寒颤。青竹坐在地上,就在她旁边,望了一会儿灶膛内的火光,道:“我与你一道去东海府可好?” “哦。”白敏中应了声,有些别扭地偏过头:“好。” 趁着这当口,白敏中问道:“你先前是在军队中么?又是做什么的呢?” 青竹略略想了一下,轻抿唇淡笑了笑:“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提的。何况,有些细枝末节,我都记不清了。” “恩。”他这样说,白敏中忽然间竟没有先前那般好奇了。她没有接着问下去,只往灶膛里头塞了一把稻草,又吸了吸鼻子,转眼将厚棉衣给脱了下来对着火烤,希望能在天亮前烘gān。 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却套着很是宽松的中衣,看上去十分单薄。青竹只瞥了一眼,便道:“你不好好吃饭么?” “我吃的。”她连忙又补充,“吃得很多,可……” “还是饿?” 白敏中点点头。 青竹忽地笑了:“那要养活你不容易呢。”他笑着忽顿了一下:“我什么都做不了。” 白敏中差点想说其实他的本体眼下在某处活得好好的,且能做许多事情。但她实际说出口的却是:“你听觉与视力都很厉害,所以怎会是什么都做不了呢?” 青竹闻言淡笑了笑,将手往灶膛口伸了伸,却不小心从她小臂间穿过去了。这是没有肉身且鲜有灵力的散魄,即便想触碰到旁人,也只能是水中捞月般虚幻。 若面对寻常看不见鬼魂的人,兀自伸手去前去触碰,只会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的尴尬与已是身为鬼魂的孤独体会;而面对白敏中这样能看到的人,这其中无奈与触碰不到的遗憾,则是双方共同的见证。 人鬼毕竟殊途,之间也不知隔了多少距离,只能老实承认。 两人均有些沉默,白敏中将棉衣搭在膝盖上。灶膛里塞了柴在烧,不多一会儿,周身察觉到暖意的白敏中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以这样的睡姿一直睡到了清早,醒来时周身酸痛骨头简直要散架,一摸棉衣,却发觉已是gān了。唔,gān得这么快么?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呢。她下意识地扭头望四周,可却未见青竹身影。 去哪里了呢?白敏中起了身,将棉衣重新穿好,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背起书箱,正打算离开时,青竹倏地又回来了。他笑起来那么好看,若张谏之也能如他这散魄一样,经常笑就好了。白敏中望着他笑颜正走神时,青竹道:“饿了么?” 白敏中点点头。 “再往前走一里路便可见一间铺子,可以吃早饭,看着还不错。” 白敏中听得吃的,脑中迅速构建了热菜热饭摆上桌的“壮丽”情形,顿时来了jīng神,调了调书箱带子便往前赶路。 如青竹所言,果真是行了一里路便得见吃饭的铺子。白敏中吃饱饭上路,末了还不忘夸赞他一句。此后一路皆是如此,青竹总会提前告诉她前路是怎样的路,让她省心不少。于白敏中而言,青竹则是她另外的耳朵与眼睛,替她探知更远的前路,免得误入歧途。 因有青竹的陪伴,白敏中原本孤苦无依的这一段路,走得也没有那么艰难了。她顺利抵达齐地东海府时,甚至还长了好几斤肉。 这期间蔡琼只出现过几次,他似乎越来越忙,白敏中也不知他行色匆匆的到底在做什么,每回都还未来得及问,他便已经消失了。 白敏中途中想方设法筹路费,有余钱时还不忘给蔡琼烧一些元宝,可那之后,蔡琼却再未出现过。即便按照约定的方法喊他,也总得不到回应,白敏中不知他是否还能得到那些元宝,只能希望他已投胎转世,抑或去了极乐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