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宅 眼看着明日午夜便是乔何生辰之时,柳大几人自前一日起便神经紧绷,一刻都不敢放松。 柳五及柳门众人对此事一无所知,反倒是早早便准备起了贺礼,柳五本人更是专门就此事跑来请见门主。 “门主,少门主生辰将至,咱们这次是回后山庆生吗?” 距离乔何出山已过去两年有余,现下再提及庆城山也难免有些思念。 柳大摇了摇头正要回绝,顿了片刻后沉声回道:“先准备着吧,时间往后推一些,等午夜过后再庆生也不迟。” “是。” 柳五态度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形消散不见。 “大哥?” 柳三皱了皱眉,神情中带着些困惑不解。 “准备得喜庆一些,也算是个好兆头。” 柳三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几日乔何身体情况趋于稳定,比较浅的伤口也好了大半,柳三心神稍松后想起一事。 “对了,我在云家地下室里找到些东西。” 柳大挑了挑眉,沉声问道:“什么?” 柳三示意柳大他们随他回房细说,柳大连同柳二、柳四皱了皱眉,起身跟着他进了房间。 柳二刚一进门便有些不耐道:“快些说吧,小何那边光何子悯一人照顾我放心不下。” 柳三点点头,左手微微一抬,暗光闪过,只见原先空空荡荡的四壁突然挂满了各色古画和黑白照片。 不等柳三开口解释,柳大已跨步走到墙壁近前,看着眼前画中人熟悉的面孔,柳大瞳孔一缩,厉声道:“怎么回事?!” 柳二、柳四走近细看后也是不禁一愣,无论是画中之人,还是黑白照片上的身影居然都与乔何一模一样,甚至连身高体型都别无二致,唯独能在发型和服饰穿着上看出些许不同。 “这些都是我在云家地下室中发现的,你们可还记得第一任守桥人姓名。” 柳四沉声回道:“姓云名何,字懿辰。” 自乔何被迫选作守桥人后,柳大他们便尽己所能地将历任守桥人的信息搜罗了个遍,姓甚名谁算得上是最基础的。 但至于长相如何他们却一知半解,一是甚少有完好保存至今的图像纪录,二是他们也未曾在这方面多下功夫,更多的是查明他们生前的经历。 而在过往九任守桥人中,唯有第一位守桥人云何活过百年,而他的信息也是他们着力搜寻的。 柳三点了点头,伸手指向挂在最左边的一副人像画。 古画虽比不上相片那般直观,但无论是画上之人的一举一动,还是他眉眼间的姿容,甚至连指尖习惯性弯曲的弧度都同乔何别无二致。 字画右下角署着作画时间、地点及画中之人的姓名: 庚子年端月,云宅小院,云懿辰。 柳三随即又指向了第二幅画,“这是第二任守桥人,姓谢名何,字九如。” “这是第三任守桥人,姓苏名何,字蕴礼。” “这是第四任守桥人,姓俞名何,字清晏。” 柳大几人眉头越皱越紧,一个近乎不可能的想法充斥在他们心头。 柳三指向墙上挂着的最后一副相框,黑白底的照片虽有些许褪色,但相片中的少年容貌何等熟悉,乃至嘴角勾起的弧度都让他们心中大惊。 “这是第九任守桥人,姓黎名何,字子玉。” “柳三。” 柳大直直看向柳三,低声唤了句他的名字后便不再多言。 柳三闻省放下手,回头看向柳大三人,神色认真道:“你们可曾想过,所谓的天选之职并非真的是天意所选,而是守桥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不等柳大几人反应,柳三转身走到第二张字画旁,他抬起手轻轻从画上划过,随着他的动作,一顶连着轻纱的斗笠出现在画中。 画中之人像是换了动作,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斗笠,一手掀开有些碍事的纱笠,容貌被薄纱遮去了大半看不太清,只觉此人面如冠玉,一双皂白分明的眸子目若朗星。 柳大三人身形巨震,一段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涌了上来。 ********************************* 那日山中夜色已深,连日来的倾盆大雨把本就泥泞的山路毁了个干干净净,今晚倒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夜空中星罗密布、熠熠生辉。 柳大连同三个兄弟化作人形,一人握着一壶温酒,仰卧在茅草屋顶,百无聊赖地看着仿若触手可及的星空。 “时节寒冷,衣少易寒邪侵体。” 此时已是晚秋,山中深夜风凉,寻常人只着一件单薄大褂确实寒冷,但柳大四人又岂是常人可比的。 柳大愣了一下起身往屋檐下方看去,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心不在焉,兄弟四个竟无一察觉到有人走到近前。 只见茅草屋近旁站着一位身披白色大氅,头戴一顶轻纱斗笠的公子。 时节虽冷却离初冬还有些日子,但见他一身及地的厚实大氅不说,还时不时地低咳两声,看上去体质孱弱,像是卧病久矣。 柳大对这温文有礼的公子莫名生了几分好感,颇给面子地回了一句。 “温酒在手,怕那寒风作甚。” 公子抬手掀起薄纱,轻笑着回道:“汝言有理。” 在他掀开纱笠的瞬间,柳大四人竟有几分嫌弃起今夜略显黯淡的星光,让他们没太能将他相貌看得真切,只觉他仪容秀雅,言语间爽朗清举。 “小子不妨上来共饮一杯?” 公子摇了摇头,礼数周全地婉言拒绝。 “在下身体欠佳,怕是无福消受。” 柳大皱了皱眉,道了声:“可惜,此酒难得。” “无妨,来日方长。” 柳大卧回屋顶,一边大口喝着温酒,一边看着天上的繁星。 屋檐下久久没有动静,只能隐隐听到有些压抑着的低咳声,穿着白衣的公子靠在门边抬头看了会儿星空。 柳大半阖着眼思绪放空之时,听到屋檐下传来他不急不缓的声音。 “天将变矣,望汝早归。” 柳大翻起身正要回话,却见他戴好斗笠后作了一辑,转身便往山下去了,再细看过去已不见人影。 一旁的柳四愣了一下,一边看向天空一边无意识地喃喃着:“天将变矣,天将变矣,天将变矣。。。” 没过一会儿柳四突然神情剧变,厉声喝道:“大哥!不好了!” ********************************* 自那次之后柳四潜心卜算生门,柳大联络了柳门众人早早躲避天变,总算是在那天地巨变、妖修没落的时代竭力保住了柳门。 柳大收回思绪看向柳三,声音沙哑地问道:“从始至终,都是小何?” 柳三顿了顿,随即点了点头。 “没错。” 柳大不禁想起书中记载着的第二任守桥人的过往,传闻他姓谢名何出生皇家,在被选作守桥人后,由皇上赐下表字九如,取自诗经,意作: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然而事与愿违,谢何年仅十七岁便乱箭穿心,惨死在了战场之上,据说连尸身都被敌国女将硬给抢了过去。 他们与谢何相见那晚,他看上去也不过十六有余,未成想那一日的来日方长竟眨眼间便过去了八百余年。 思及历任守桥人的命运多舛,柳大心中阵阵作痛,沉声嘱咐道:“此事暂且压下,不要告诉小何。” “我知道了,大哥。” 柳大点了点头,推门离开后转身进到乔何房中。 此时天色已暗,乔何用过晚饭后便早早歇下了,何子悯合衣躺在一旁,阖眼陪着他假寐。 听到声音后,何子悯睁眼看向走到床边的柳大,只见他神色晦暗,眉头紧皱,眸中似有惊涛骇浪。 何子悯坐起身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柳大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乔何久久不言,过了半晌后哑声道:“小何可能饮酒?” 何子悯听罢皱了皱眉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认真答道:“少量无妨,但要有质量的好酒。” “嗯,我知道了。” 柳大说罢后伸手帮乔何拉了拉被子,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随后一声不吭地出了房间。 何子悯满脑子的不明所以,只见他神色奇怪地进来,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后又神色奇怪地出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躺下没一会儿后又坐起身,有些孩子气地伸手将柳大拉过的被子扯回原样,随即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伸手揽住乔何后闭眼睡去。 “柳五。” 柳五刚走没多久,见门主召唤赶忙现了身形,单膝跪下行了一礼。 “门主有何吩咐。” 柳大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说话,“找个做事细心的,把我埋在银杏树下的那几坛酒赶明晚挖出来。” 柳五眼中闪过一抹亮光,面上一喜急声道:“门主说的可是刚到庆城山时埋下的那几坛宣赐碧香?” 想起记忆中那股浓郁酒香,柳五只觉口水疯狂分泌,让他咽都来不及咽。 柳大点了点头,“没错。” “门主放心!我亲自去挖,绝对万无一失!” 话音刚落,就见柳五行了一礼后马不停蹄地往庆城山赶去。 柳大单手撑着额角,垂眸细细回忆起八百余年前的种种,那时柳大几个也只当是那年轻公子随口道来,并未多想。 但柳门是出了名的恩怨分明,哪怕他只是无心之举,柳大四兄弟也对他一直怀有谢意。 于是初到庆城山安定下来后,便将最好的几坛宣赐碧香埋到树下,待再见时与他一同品尝。 奈何山中无日月,转眼八百多年过去了,期间竟没了再挖出来共饮的理由,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早有安排。 那几坛酒兜兜转转,注定是要留给他喝的。 ※※※※※※※※※※※※※※※※※※※※ 有没有同学提前猜到的?啾咪。 更新补完啦,开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