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宣小时候翻到她妈妈的相册,看到了里面一沓一沓的照片。 她的妈妈穿着白色纱裙,白色鞋子,高仰着头,踮起脚尖,跳着芭蕾,亦或是穿着紧身衣在压腿,下腰,镜头正好捕捉到她额头的汗。 跳着舞的她妈妈那么美,小小的覃宣也决定要学舞蹈,她要像她妈妈一样美。 可她的妈妈却一次都没有为她跳过一支舞。 哪怕覃宣的舞蹈拿了全校、全区、全市舞蹈比赛的第一名,她的妈妈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没有鼓励,甚至不愿意多提舞蹈的事。 那时的覃宣并不懂,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觉得她的妈妈一点都不爱她。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患有rǔ腺癌……从我出生的那一年,就已经开始了。” 江离鹤同样赤脚蹲在她面前,一下一下给她轻拭眼泪: “这不是你的错。” 她轻轻地安慰覃宣。 虽然江离鹤自己也知道,这种安慰,其实并没有效。 “所以她一次都没有跳过舞,她已经不能跳了,我活了多久,她就生病了多久,那么那时候我每一次问她我跳舞跳得好不好,她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我当时就应该扔了舞蹈鞋,好好陪着她。” 覃宣的妈妈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她的爸爸却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她的妈妈生下覃宣以后,就险少回家,所以覃宣从小锦衣玉食,自己却并没有钱,她的妈妈后来搬出去之后,覃宣一直以为她的过得很是滋润。 江离鹤心如刀绞。 听到后面,她甚至在心里不停地质问自己,你当年究竟在做什么啊? 她不说你就不会问吗? 你爱她?那为什么是连她是单亲家庭都不知道? 难以言喻的自责宛如cháo水,排山倒海一班翻搅着她的心。 “她不会想你那么做的,小宣,她一定很想说,你一直是她的骄傲。” 覃宣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了红晕。 她已经没法儿去管自己此刻在江离鹤眼里心里是怎样一种形象。 覃宣听着江离鹤轻声的安慰,感受着她的手指在她脸上缓缓的抚摸,她关切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 作为独生子女,她没有兄弟姐妹,她的父亲,整天花天酒地,根本不会顾及自己还有个女儿,这么多的心事积压在覃宣心头,今天她必须说话,把一直以来的郁气请扫而空,她才能更有勇气去回忆,去坦然面对。 “我妈妈她……在两年半前去世了。” 覃宣吸了吸鼻子,眼里涌出更多的眼泪。 江离鹤的手掌已经完全被她的泪水浸湿,她开始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碰着覃宣梨花带雨的脸庞。 “我曾经很恨她,我不想跟她联系,因为我觉得,我的家真的对不起我,可当看到她躺在chuáng上不能动,头发掉光,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时候,我才明白……” 覃宣一直以来的记恨,对父母的怨念,其实都那么不堪一击。 太亲密的人,往往会把伤害放大,而忘了曾经更多关于爱的事情。 她的妈妈也曾抱过她,给她穿上花裙子,给她洗好舞蹈鞋,指正她不规则的动作,在她偷懒不想练腿的时候严厉地批评她。 所以覃宣记恨了她妈妈这么多年,在得知妈妈生育自己后患病的真相,她才会那么愧疚。 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愧疚,让她几乎不敢去回忆这些事情。 她根本不敢去回忆,她不想去体验至亲之人离开她的心情,所以她把自己封闭起来。 覃宣不是无法理解公孙沁,不是做不到共情,恰恰相反,她太能理会这种感觉了。 江离鹤手微微抖动了一下。 因为心疼。 因为她知道,就算覃宣可以演好这一段戏,她心里也必须蜕一层皮。 但她必须要让覃宣演好公孙沁。 这样,覃宣才能彻底走出来,真正qiáng大起来。 哪怕覃宣会短暂地记恨她。 “她不会真的怨恨你的,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看到你一定会觉得很高兴,所以,你也要学着释怀。” 江离鹤的语气很轻,心痛很重。 “对不起,那个时候……我……” 江离鹤难以启齿。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道歉,实在是太轻太轻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离鹤手臂上的衬衫都湿透了,覃宣才慢慢平静下来。 覃宣站起身来,后背靠在墙上,准备离开。 江离鹤跟着站起来,她还没有穿上鞋,看起来只比覃宣高了一点点,她张开双臂,向前迈了一步。 “江老师。” 覃宣躲开她的怀抱,冷冷一声称呼打断了她的动作,遏制住了江离鹤试图抱住自己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