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海中翻滚的两龙倏而腾龙而下,重新化作人形出现众人身前。 沈正道几人上前一把抱住两人,滚烫的泪珠滴进沈瑶的脖子中,她打了个哆嗦,心下不由有些酸楚。 沈瑶含泪,略微带着哭腔说到:“爹、娘,楚伯伯,楚姨,恕我和如兰不孝,不能承欢膝下了。” 说罢,就要请罪。 姜氏一把搂住沈瑶,美目含泪,亦是几乎哽咽到发不出声:“我,我儿…你…这…这一去,此生…再…再不复相见,为娘……” 亦浅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了几人的话别: “哪里来得不复相见?” 楚夫人拉着两个孩子的手,打着嗝回头看亦浅: “不是…不是说,嗝…说…永世镇守!” 沈瑶见此,凭空御物,从桌上取来了茶盏,递给了姜氏和楚夫人。 两人见她如此孝顺,不由哭得愈发伤心了。 亦浅忍俊不禁,急忙开口解释: “海眼一年里约有一月剧烈暴动,沈师姐和楚师兄只需在这一月里时刻镇守。平日里,只需定时探查即可,就像是去衙门里点个卯。” 看着姜氏和楚夫人喜出望外的表情,亦浅垂眸动了动脚,然后又心怀内疚般,小心地加了句: “只是,自此一生,沈师姐和楚师兄只能在东海沿岸活动,再去不了中原。” “不碍事,不碍事。” 原本以为会骨肉分离,不成想还能柳暗花明。 姜氏和楚夫人面露欢喜,摆着手说没事。 沈瑶楚如兰也没想到会如此,眉眼俱皆露出笑意。 亦浅见此,心下是愈发愧疚,用胳膊肘捅了捅白九的腰。 怎么屡说不改,白九隐晦地揉了揉自个的腰,瞪了亦浅一眼,然后又向楚如兰和沈瑶拱了拱手: “贤伉俪大义。” 顿了顿,又说: “如今,二位已然为真龙之身,若有朝一日天门重开,二位可直接白日飞升。” “天门早就关上了!” 亦浅翻了个白眼,拉了拉白九的袖子,让他多说些有用的。 白九微微一笑,拿出两个紫珠递给沈瑶和楚如兰二人: “这是香火珠。” “我道门定会于全天下广传贤伉俪的事迹,并为贤伉俪筑碑修庙,待香火旺盛,九洲只要有龙神庙之地,二位皆可踏足。” 竟能至此! 沈瑶和楚如兰两人对视一眼,俱皆向白九施礼致谢。 白九则微微侧身,受了半礼。 待诸事尘埃落定。 众人重新看向趴在地上如今生无可恋的小鱼。 几人俱看向白九,等待他的发落。 但白九耸了耸肩,转而看向沈瑶和楚如兰,开口: “如今贤伉俪为真龙之身,统天下水族,小鱼并鲛人族交由你们处置再合适不过。” 楚如兰眼底划过一道厉色。 小鱼察觉到不对,不由打了个哆嗦,抬头正好看见楚如兰眼底的杀意,不由苦笑: 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 跳梁小丑,徒增笑料。 楚如兰虽有杀意,但还是侧头看了眼沈瑶,遵从她的意愿。 沈瑶拍了拍楚如兰的手表示安慰,又疏散了些与鲛人族从未有过仇怨的百姓,只留当年和楚老爷子同船出海的家人和近些年曾受鲛人迫害的百姓。 随后,沈瑶和楚如兰两人合力,发动真龙令,召集鲛人族全族于此地。 须臾间,楚府的庭院内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鲛人。 被沈瑶和楚如兰身上的真龙血脉所慑,鲛人俱皆匍匐于地,尽表尊重与畏惧。 沈瑶对鲛人族的反应没有理会,她凉凉开口: “十二年前,参与东海沉船食人一案的都有谁,曾经害过人的有谁?自己站出来!” 院中鲛人哆嗦地更甚,零星站出了几个鲛,但显然不够。 小鱼看了眼如今依旧在自作聪明的族人,无力地闭上了眼。 曾经勤勉踏实的族人为何会变得如斯的贪婪愚蠢? 想了想同样故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愚蠢自己,不由苦笑。 是自以为只有鲛人一族才可镇守海眼,自大侵蚀了族人的内心,又许是只是暴露了她们一直掩埋的本性。 小鱼睁开眼,看了看天空。 天真蓝呀! 鲛人一族还有望吗? 看中院中站起的零星几鲛,沈正道气得满脸通红,差点破口大骂。 楚如兰拉住了老丈人安慰,支持地向沈瑶点了点头。 “敬酒不吃!” 沈瑶冷笑,便施展真龙密法,当年涉事的所有鲛人全部身体浮起,漂浮在空中。 只见方才主动站出的几鲛胸口猛然出现个破洞,鲛珠随之飞出,尸体则坠落在地。 剩下漂浮在空中的鲛人见此,俱皆被吓得魂不附体六神无主惊恐万状,他们有的鲛人开始大声求饶,甚至有的被吓得失了禁。 沈瑶眼底划过一丝厌恶,正要动手,却被楚如兰拉住了手。她疑惑地回头看他,不想却被楚如兰遮住了眼,耳边是楚如兰温暖且坚定的声音:“剩下的我来!” 她听话地收回了手。 楚如兰冰冷地看着空中丑态百出的鲛人,露出一抹残忍的笑,然后这些鲛人在惊惧间化作一团血雾,消失不见。 紧接着大量的水汽从地脉升起,它们吞噬着血雾,直至再无一丝痕迹,仿佛那些鲛人从未存在过。 比起方才至少有个全尸的鲛人,他们连滴血都没有剩下。 小鱼惨败地瘫倒在地上。 直到此时,她才知自己到底招惹了个什么样的人! 楚如兰的柔情从未属于自己,可笑自己竟看不开,妄自强求。 终究害人害己。 看了眼身后只剩老弱病残的族人,小鱼恨自己可笑的同时,亦恨平日里为何不能约束族人,竟闯下今日的滔天大祸,怎么补救都于事无补! 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 鲛人族在贪婪心起时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处理完当初食人害人的鲛人后,楚如兰看向没有丝毫仪态,此时正趴在地上的小鱼。 眸底划过一丝疑惑,似是疑惑为何她在此。方才不是在清理食人的鲛人? 沈瑶拉下了楚如兰盖着自己眼睛的手,见他疑惑地看向小鱼,温声解释: “当年小鱼并未参与,是她的母亲取出我祖父的心炼丹,她吃了那枚丹药。” “那她母亲?” 沈瑶摇了摇头。 楚如兰还想再说,沈瑶则握住了他的手: “你我借她的鲛珠化龙,也算是因果报应。如今她失了鲛珠,再无作恶的可能,不如放她离开,并着鲛人族再不能涉东海半步!” 楚如兰看了眼身后的鲛人,又看着瑶瑶干净黑白分明的眼,点了点头。 她要的,他都会给她。 诸事解决。 沈瑶看向楚如兰,楚如兰忍痛拿出了三片金鳞,沈瑶接过,又加上自个的三片银鳞,将这共六片龙鳞一块递给了亦浅。 亦浅呆呆地看向沈瑶,有些不知所措,然后在沈瑶包容好看的笑容下迷糊糊地接过了龙鳞。 “鳞片上具有真龙之力,亦浅师妹可要好生利用!” 说罢就向亦浅眨了眨眼,随即不用白九催促,沈瑶和楚如兰变化龙身,腾空而上,直向东海飞去。 镇守海眼,不容有失! 亦浅抬头看着那巨龙在空中变小,逐渐再失了踪迹。方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手中的龙鳞。 金光闪闪银光闪烁的鳞片在阳光下好看极了,薄薄一层,有些透明,亦浅还能清楚看到上面的纹路。 摸上去,凉凉的,十分舒适。 她小心地取出一个宝盒,郑重地将鳞片装好,看向白九: “这是沈师姐的谢礼!” “你又知道了!” 白九好笑地弹了弹亦浅的脑门。 这边。 随着金银二龙的腾空,小鱼痴痴地看着两龙离去的方向,良久方才回神。 此时她身下的阵法已然解除,吃力地站起身,回头看着院内仅剩族人们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她惨淡一笑,眼角落下一行情泪,落地成珠。 像是忽然长大了,小鱼拾起地上那颗晶莹剔透的鲛人泪,行至白九亦浅两人身前,奉上鲛人泪: “请仙长教我!” “早知今日…” 白九叹了口气,示意亦浅取下宝珠,取出一枚令牌: “一路西行,有青唐郡【1】,那处有一湖泊,名曰西海【2】,尔可带族人前往那处生活。此乃道教密令,可保道门中人不伤尔等性命,若情况紧急,亦可携密令找道门求救。” 顿了顿,又加了句: “但道门是否伸出援手,则不可知。” 小鱼似是松了口气,向白九行了个大礼,再次致谢: “多谢仙长。” 白九没有动作,只又劝诫: “望尔日后谨言慎行,言以率众,约束族人,厚德载物,切勿再行差踏错!” 小鱼应诺,随后起身,收敛族人尸体,然后率众离开。背影带着说不出的沉重和成熟。 只是,这成长到底来得惨烈了些。 亦浅愣愣地看着小鱼离开的背影,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鲛人泪,立时忘了方才的感叹。 这珠子晶莹剔透,比她见过的任何一颗珠子都好看。 她不由举起珠子对准了阳光,沉迷般地眯了眯眼。 白九好笑地看她的小动作,然后又见她放下了珠子,小心地放进百宝囊中,方抬起了头。 两人目光相对,亦浅正好看到白九眼中的笑意。 她顿了顿,强行给自己挽尊找解释: “相传,鲛人一生只落一次鲛人泪,就在真正的成年时,大多鲛人一生都不会留下这滴泪。” 顿了顿: “所以我要这般稀罕也不是没有缘由!” 白九理解般地点了点头,但还是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贪财鬼!” 【1】 宋代,青海东部的封建势力拥立吐蕃普约后裔为王,称“唃(音古)厮啰”,号为宗喀王,建都“青唐”(今西宁) 文章主要采用了宋时的称呼,要有哪里不对,小天使们请见谅哈~ 【2】 青海湖则在西汉时称西海、仙海、鲜水海、卑禾羌海,到北魏时才始称青海,到清代加了个“湖”字。 蒙古语称青海湖为“库库诺尔”,意为“蓝色的海”;而藏语则称青海湖为“措温波”,其意是“青色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