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不由笑道:“正好相反,我很喜欢这种‘破旧’,有一种令人舒适的久违感。” “什么意思?” “我是说,这样的宅子比起新建的宅子来,才更见底蕴跟气势,是极为宝贵的。” 她是计成chūn之女,从小耳闻目染,骨子里又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对这些年代久远的房子尤其感兴趣,不管是房屋布局还是一砖一瓦的建造,里头往往会有很多现在做不到的技巧跟经验。 西窗这才笑道:“你吓我一跳,原来还是赞我们王府的啊。” 这会儿一队侍卫巡逻而过,见西窗领着生人,便问:“公公带的是谁?” 西窗说道:“工部的舒丞,这是他儿子言哥儿。舒丞是王爷的贵宾,以后常来常往的大家就都认得了。” 侍卫首领笑道:“原来是舒丞,失礼了。” 阑珊见他抱拳行礼,忙也深深作揖还礼:“很不敢。”那侍卫便仍带人去了。 等人走远,阑珊忐忑道:“你是不是自作主张说我是王爷的贵宾?我的身份这样低微,职位也才是九品,哪里就贵了?” 西窗说道:“如果算职位高品级高才是贵,今儿你连门都进不来呢!岂不知我们王爷是这样的与众不同,反而是那些高官厚禄的朝中大人们才一概的不许进。” 阑珊心头一动:赵世禛如此,倒不是他“与众不同”,多半仍是在自避嫌疑,毕竟以他的身份,若是跟朝中官员来往密切,自然会引发人的猜忌。 又走了半刻钟,过了两重门,才来到西窗的院子。 西窗把门推开,对阑珊道:“你带着言哥儿先在这里歇歇脚,我得去西暖阁探一头,免得王爷有事儿吩咐。” 于是有唤了两个小幺来,命他们好生伺候着,自己才忙忙地去了。 那两个小内侍都是西窗使唤的人,非常伶俐聪明,见西窗亲自把人领了来,知道非同等闲,立刻忙前忙后,拨炭炉,绞了热毛巾来给两个人擦洗手脸,又准备各色gān果,jīng致的茶点一一送上,见言哥儿是个小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很是可爱,便又拿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糖球,苏酪,红果等物。 阑珊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一再相谢,又见那些点心果然极尽jīng致,是别处看不到的,倒是想多吃些,只不过先前在江为功那里,给江为功qiáng行劝吃了一些点心零食等物,现下也有了七八分饱了,实在不能多吃,只慢慢地喝些茶水消食。 且说西窗跑到西暖阁,门口上一打听,两人还在里头说话,并没有传他。西窗才要回去,里头道:“西窗哪儿去了,这半日不见人。” 西窗一惊,急忙跑了进去:“主子,我在这儿,我先前去厨下催他们做五色苏的,我知道公主殿下不爱吃特别甜的,怕他们加多了糖。” 赵世禛还未说话,华珍公主在旁笑道:“皇兄,西窗真是越来越可人心了啊。” 华珍公主是端庄的鹅蛋脸,肤色白皙娇嫩,她有一双非常有神的杏子眼,笑的时候眯成一条缝显得很喜气,可若是骂人的时候便煞气十足令人生畏。 今日她头戴御造的累丝嵌宝huáng金发冠,身着rǔhuáng色的云锦对襟长袄,领口跟袖口都是大片浅绿色的刺绣,雅致挑人的配色恰到好处的彰显了她高贵的身份。 西窗看公主笑的喜气,心头一宽,也跟着露出笑容。 赵世禛淡淡道:“他还算是个能用的,只是有时候喜欢自作聪明。” 西窗顿时敛了笑,又有些忐忑。 “哪里就自作聪明了,我正想着吃五色苏呢,真是的,我们府里的厨子做的,总是没有皇兄府内的味道好,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如皇兄你把你的厨子让给我吧?” 赵世禛道:“只怕不是厨子的原因,是在哪里吃吧。” 华珍笑道:“皇兄真是的,平日里那样疼我,一个厨子却舍不得,忒也吝啬呢。” 正说到这里,外头有个人进来,在华珍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 那人退下后,华珍便眨着眼问道:“皇兄,怎么你王府来了客人也不跟我说一声?” 赵世禛问道:“来了什么客人?” 华珍哼道:“就是那个虽然才上京不多久,却在工部很出名的舒阑珊呀!” 赵世禛眉峰一扬,看向西窗。 西窗早知道瞒不住了,便忙说道:“奴婢刚才正要回主子,舒阑珊先前才进门,不过他知道公主殿下在这里不敢打扰,奴婢就把他先安置在后院等候了。” 华珍公主哼了声,笑道:“什么不敢打扰的,他连驸马都敢冲撞呢,怎么这会儿倒是老实了?我却很想见见这个人,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了不得的。” 西窗听着口吻有些不太对,心里也跟着哆嗦。 赵世禛却说:“你想见她做什么?也打她一顿给你的驸马出气?” 华珍嘟了嘟嘴:“皇兄,这个人很不懂变通,驸马好歹也是他工部的上司,他居然就敢让驸马下不来台,要不是因为他是杨大人的师弟……” 赵世禛道:“你也知道她是首辅大人的师弟,你要处置一个娼女,就算杀了也无所谓,但是舒阑珊不同,她不但跟杨时毅关系匪浅,而且还是我想保的人,不许你打她的主意。” 华珍的杏眼睁大了几分:“皇兄,既然他是杨首辅的人,你为何还要力保呢?” 赵世禛道:“我喜欢。” 华珍嗤地要笑,却又掩着嘴。 赵世禛瞥她:“你笑什么?” 华珍忍着笑道:“我只是想起一点荒唐的流言,也没什么啦。” “什么流言?” 华珍公主道:“我只是听他们说,皇兄你似乎跟那个舒阑珊有点、有点不同。” “你哪里听来的,”虽然公主的语气很暧昧,赵世禛却面不改色,“或者,难道是我妹夫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驸马,驸马为人最为正经,怎会说那些话。”华珍忙否认。 “那么,或许是从东宫?” 华珍抿嘴一笑:“我不敢说了,你总能猜透人家想什么。不过皇兄,你不会是真的吧?” 赵世禛不回答,只淡淡地说:“中午不留你吃饭了,那五色苏做好后我叫人送去。” 华珍公主嗔道:“皇兄,你这算是重色轻臣妹吗?” 赵世禛垂着眼皮道:“你再这么口没遮拦,改日我便要问一问驸马,问问他是怎么管教你的。” 华珍听了忙道:“好好好,我走就是了,知道在这儿坐久了你便不耐烦,我很该有点眼力价先去的。”当下起身,向着赵世禛行了个礼,又道:“皇兄,初二我跟驸马得进宫去,初三是太子哥哥的家宴,你记得初四到驸马府去喝年酒。我就不再叫人来请了。” 阑珊给内侍们带着,从夹道进角门,穿过正堂往内,来到暖阁里拜见赵世禛。 奇怪的是,赵世禛只叫人传她,并不见言哥儿。 两人照了面,赵世禛见她脸上还缺乏些血色,自然知道是因为正在调理那内伤的缘故,便问:“吃了药了吗?” 阑珊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问这个,忙道:“吃了。” 赵世禛道:“你今日怎么肯劳动大驾了?” 阑珊其实正是因为他送药的情分感动于心,可这话说出来未免肉麻,于是便道:“因为要过年了,特来给王爷请个安。”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是想念本王了呢。” 阑珊的心一跳,忍不住抬眸看向前方,不料正对上赵世禛的凤眸,他竟然直直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里有种令人不敢直视的东西,让阑珊又有些莫名的慌。 赵世禛却道:“你打哪里来,身上这么难闻。” “我、我先前去探望江所正的病,”阑珊大惊,忙抬起袖子闻了闻:“也没、没什么呀……我今天早上特换的gān净衣裳。” “明明就有,你过来些,我闻闻是什么。”他嫌恶地皱眉。 阑珊跟着走前了两步,又抬起另一只衣袖闻着,她极为窘迫地想:难道不小心在哪里沾了什么东西,冲了王爷?真是失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