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杨和张路之打起jīng神,上前迎了迎老同事。 “王师傅,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医院了?是生什么病了么?” 两人未见王师傅身边跟着人,只想着对方是不是身体忽然不适来医院挂急诊。 见到几天前还在一支队伍里共事的老同事,王师傅眼睛当即红了一圈,眼泪簌簌的直往下掉。 他死死地拽住了张路之伸出的手,死死地抓住…… 温杨心里莫名一颤,一股恶感从心头涌了出来。 该不会…… “我家姑娘……我家姑娘……” 几天前才光荣退休的前任巡逻民警,忽然在急诊大厅里嚎啕大哭起来。 霎时间,身体失去了力气,拖着张路之一同坐在了地上。 …… 半小时前,这位等着女儿跨年活动回家的父亲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护士遗憾地通知他,女儿经抢救无效死亡…… 死了? 怎么可能呢? 四五个小时之前,还开心地对着自己说“要出门跟朋友跨年”的女儿,几个小时后却由别人来通知死讯? 完全不敢相信的父亲,连一旁的妻子都忘记了。 一个人,只身打了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赶。 他就是不相信! 就是不相信! 一定要眼见为实,戳穿这个丑陋的谎言! 可到了医院急诊大楼,见到了院子里停靠的那么多台熟悉的巡逻警车,见到了张路之和温杨,见到巡逻支队的其他老同事…… 出租车司机说,中心公园踩踏事故死了人。 自己家姑娘就是去的中心公园跨年…… 王师傅一手搭在温杨的腕处,被温杨扶着坐起来,老泪纵横。 “他们说……医院……说……婷婷没……没……没……” 三十多岁成家、晚婚晚育的男人,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如何能说出口那样的字眼? 不说出来,是不是消息就能是假的了? 不说出来,是不是就还有希望? 不说出来…… 你让一个父亲如何说出自己孩子离世的消息? …… 温杨的眼眶瞬间就被bī红了,她冲着张路之大声喊道,“张路之!叫人过来!” 张路之一开始还不明白老王师傅身上发生了何事。 可对方忽然而至的眼泪,温杨顿时红了的眼眶,让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起身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儿又摔在了地上。 张路之快速冲向抢救室,跑向登记伤亡情况的同事身边,狠命地拽着对方的衣袖…… “伤亡名单给我!伤亡名单给我看!” 满身的狠气在接到最新总结出来的伤亡名单后,又忽然变得唯诺起来。 他哆哆嗦嗦的,打开了刚刚登记出来的最新名单。 ……王…… ……王…… ……王…… 顺着指尖一路至死亡名单的中段…… 王婷婷 他想起前几天在王师傅退休欢送会上见到的女孩…… 那个与自己同岁的年轻女孩。 王婷婷,正是王师傅的女儿。 “带我去看这个人!” 他心里是不愿承认的。 所以是人,不是死者。 …… 张路之踏着虚浮的步子、扶着墙壁,回到了大厅里。 他通红的眼睛,已经说明了答案。 温杨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 真的是惨白…… “王师傅,我们进去吧。” …… 妻子和其他亲属在半小时后赶到了医院…… 逝者的chuáng前,挤了一堆人…… 今年60岁、几天前刚刚退休的巡逻民警,半世辛苦工作换来了满头白发,在医院灯光的照she下,更显苍凉。 躺在chuáng上毫无声息的逝者,散乱的黑发搭在肩颈两侧。 父亲轻轻拨开了女儿额前凌乱的刘海,最后一次亲了亲女儿的脸颊。 自女儿上小学以后,憨厚而内敛的父亲就再没有过这样的亲/密举动。 再一次,竟是天人永别之时。 …… 换班同事前来jiāo接的时候,张路之和温杨两人都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混沌感。 这一夜,他们经历了太多,接触了太多生死一线的瞬间。 冲入人群的时候,他们未曾想过害怕。 救人的时候,他们未曾有过害怕。 抵挡家属宣泄在他们身上的怨怼的时候,他们未曾有过害怕。 可是下了班,走出医院急诊大楼的两人却仿佛刚刚在战场上打了败仗,身后似还有千军万马在追捕自己…… 张路之一语不发地走向医院门口。 他没能换下那身警服,也没有换上平日的着装。 他直接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温杨在急诊大楼外的阶梯上独自待了好一会儿,直到体力不支瘫坐在石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