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吏自然知道,不管县兵军营,还是团练营。 哪怕是乡里,那些游缴军营里面的在册士卒,入城一概是免费的。 但最近县衙里面财政吃紧,给税吏的定额,当下也提升了不少。 那城门吏,由溧阳县衙派在城门处,督促守门什长,连同他属下那些粗鄙的军士,与负责征收税赋的税吏。 免得税吏胡乱提价,无故勒索百姓。 也带有负责监督城门口的驻守军士们,以免他们粗暴执法,蛮横对待入城的各色人等。 是一种特殊的职司,介于文职与武职之间,起一个监督、协调的作用。 衙门里的设想,原本是极好的。 奈何,再好的经,也架不住歪嘴儿的和尚。 城门吏见顾大不愿意掏钱,顿时脸色一沉! “小子,找不痛快呢?几文入城税而已,休要在爷面前装穷措大!。” 城门吏幽幽道:“如今,逆党闹得正欢,我等在寒风中瑟瑟而立,图甚? 不就是征仨瓜俩枣的大钱,给你团练营发饷么?快快交了,免得爷给你计较。” 自古百姓畏惧官吏,那军士之中,自有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眼睛那官老爷发怒,新兵们心中害怕,赶紧上前拉住顾大。 另一名新兵,有心平息事态,也存有讨好巴结顾大队长的心思,抠抠搜搜的掏出一吊钱,小心翼翼的递给税吏。 “原本一人八文,你这是一...二...三,拢共十五头,合该一百二十文钱。” 税吏将铜钱丢进筐里,随后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金额登记造册。 顾大听闻那税吏,竟然将自己当牲口,论“头”数,顿时就恼了,“你这厮,怎地说话呢?我等已经交了税,怎地还以言语羞辱我等?” “哟呵,顾大,去了团练营,脾气见长啊!” 守门什长一手扶刀,慢慢靠拢过来:“老子听说,你在那边也厮混上了个甚‘小队长’?这官儿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是团练营豆子吃多了罢?” 那小旗说着,后面的县兵军士们,顿时就哈哈大笑,跟着起哄。 县兵军营里面,五人为伍,十人为什,比团练营里面的一个小队十五人,要少几名军士。 县兵历来看不起游缴、团练这种民兵。 顾大出身于县兵军营,只因尹知县,为了巴结讨好那姓贾的团练使,将县兵军营里面的悍卒,都给搜刮一空! 这下子,县衙里面上上下下的官吏们,对这些县兵,就愈发看不起了。 此举直接导致下拨的军饷,也是越来越克扣的厉害。 用赵县丞的话来说:都是一些门上画的门神,吓唬鬼的货,不用浪费太多库银去养他们。 这下子,县兵们对团练营的怨气,便如同春雨过后的野草,那是嗖嗖嗖的往上涨! 县兵们心中都有一股怨气:哦,合着他们团练营都是亲娘养的,都是好兵? 咱县兵都是后娘养的,都是孬种?! 天上的龙凤,看不上地上的猛虎野兽。 猛虎野兽们,又看不起泥沼里面的烂鱼烂虾。 但泥沼里面的烂鱼烂虾之间,其实,也分三六九等。 以前的县兵们,至少在军汉里面,是有极大优越感的。 如今竟然沦落到,被团练营给压住一头,心中哪会服气? 那今日轮值的什长,以前就爱欺负顾大、陈三等人。 如今见他们送上门来,又岂会放过这出气的大好机会?! 见顾大被气的胸膛急剧起伏,什长冷笑道:“怎地,不服气?顾大,你若是敢在这城门口闹腾上一回,老子还敬你是一条汉子!” 顾大深深呼几口气,强自忍下。 自己好不容易留在团练营,那里面虽说训练很苦,但待遇的确比县兵军营里面,高了一大截! 不说团练营里,天天有一点点荤腥吃。 就是训练完毕之后,人人可以洗个痛痛快快的热水澡,可以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 而不用担心,被长官们叫去给他们做私活儿。 那贾指挥使,训练的方式方法虽有点奇怪。 但经过半个多月的集训下来,大家都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正在发生着巨大的改变。 整个军容军风,都变得富有朝气,大家之间的关系也融洽,军营里面的同袍们,变得互助友爱,根本不存在军营欺凌的事情。 平日里,谁敢对同袍凶,保证那军法官丁一,会让他后悔生出来! 念及团练营来之不易,自己得到这份差事也不易。 顾大强自忍住心中的愤懑,扭头进了城。 一行人在东市上,各自替家人、未婚妻挑选一些小物件儿。 却听得集市之中,不少摊贩在抱怨:“哎,这个月的税赋,又涨了三成!这可教人怎活哟!” “是啊,我那小买卖,原本就赚不了几个嚼谷。如今又加征‘团练税’,那就更难活咯。” “唉,老子辛辛苦苦赚点钱,风里来雨里去,却尽数交税养那些家伙,妈的,团练?他们能做啥?老子养只猫,还能抓耗子哩!” 团练营自复建以来,团练营里面的军士们,整日里忙于训练,都还没有露过面。 顾大他们,是第一批轮休的军士。 却不想,刚刚一到县城里,就感觉自己像过街老鼠一般,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原本高高兴兴的军士们,这下子,也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 找个茶寮,众人准备喝上一碗大碗茶,吃上几个烧饼果腹。 以便好有力气,往军营里赶。 那团练营营寨,毕竟离县城还有二十多里路,不吃点东西可不成。 等到众人坐定,一时间尽皆情绪低落,大家都无话可说。 顾大、陈三脸上,更是阴沉的快要拧出水来! 正在此时。 三名混混来至茶寮,其中一名短小粗莽的汉子,撩起手臂道:“卜家的,该交下月的例银哩!” 那忙得正欢的茶寮老两口,见状赶紧放下手中活计。 老汉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擦,赶紧数了一堆油腻腻的铜钱,“二爷,这是三百文大钱,您老数数。” “什么三百文?老子前日就给你捎话了,打下月起,月例银子得交五吊钱!” 那汉子怒斥道:“我说卜老汉,你他娘的是给老子装傻呢,还是给老子装愣?” 廖姓老汉一愣:“二爷,我这小本买卖,您也是知道的,一个月拢共也就赚个千钱,哪能交得起如此多的例银?” 老汉话音刚落。 “哗啦啦——” 一阵摊子掀翻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