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现在想过去的那么多年,八几年,从山区进入北京算是一次,改变的是他的世界观,他看到了超出想象的世界,他要变得融入这个世界,甚至要做少数的那部分杰出者; 01年是第二次,没有那场大病,或许,他不会冲破自己的心理阻碍和纪忆在一起,那场大病也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时不待我”,做一切想要去做的事,这是那时的季成阳……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遭遇大挫折后,重获新生和爱情,正值男人最好的年华。 现在的他,不再是那个用语言告诉纪忆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谁也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完美”,而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终归是一个寻常人。 他确实做不到完美。 他的思绪停在这里。 纪忆挪动身子,转过来,让自己能看到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她已经心疼了,所有的颠沛流离她都不忍心听,他又是如何经历的? 你刚回国的时候,我和同学出去,喝过啤酒。”她忽然忐忑。 然后?”季成阳没猜到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做脑肿瘤手术那年,我去雍和宫烧香,许愿只要你能康复,我就再也不喝除了水以外的东西了……”她不知道怎么往下说,这件事担心了很久,都快成心病了。 噢,封建迷信。”他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放心,不会有问题,”他低头,用额头碰了碰她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就是两个人关于这场手术的最后一次谈话。 手术那天,纪忆拿了本厚厚的字典。 低头,狠狠地背单词。 在季成阳03年去伊拉克之后,这就是她唯一安抚自己的方式。 她一直告诉自己忘记昨晚医生和他的谈话内容,还有今天手术开始前,医生对门外人例行公事的jiāo待。不知道暖暖父母知道多少,当时的暖暖已经听得脸色煞白,而她,就这么看着暖暖父亲手握着笔,在那些纸上签下自己名字。 字典被翻过去十几页。 时间也在分秒消逝。 她感觉暖暖想和自己说话,却又什么都没说。 手中的字典忽然被抽走。西西……”暖暖叫她,却在一瞬间摸到页脚,那里都被她的指甲抠破了,皱皱巴巴,叠起了厚厚的一层。 ”你帮我拿一会儿,我去洗手间。”她站起来,发现腿都是软的。 又怕被身边的季家人看出来,qiáng撑着,向前两步,这才找到走路的感觉。这一层的洗手间并不大,虽然人不多,但还是等了好一会儿。等她再出来,发现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心就这么忽悠一下,险些停跳。 医生走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很成功,季成阳已经直接被送到了VIP重症监护室。 所以这些等候在外的人,此时是看不到他的。 因为是VIP的监护室,可以允许有一名家属陪护,护士问询是否需要家属陪chuáng时,暖暖父亲没有说什么,倒是暖暖母亲视线偏了偏,落到纪忆身上:”西西,吃得消吗?” 她点头,生怕会不让自己陪在他身边。 暖暖母亲微微笑,叮嘱她:这里都是护士负责照顾病人,不是护工,让她们照顾他,你可以轻松一些,只要陪着就可以。”虽然她还是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该叫面前人阿姨,还是跟着季成阳换一种称呼,但本质不会变,暖暖母亲还是将她当作孩子一样叮嘱。 她答应着,送走季家人。 深夜,纪忆穿着特意给她准备绿色衣服和拖鞋,在他chuáng边陪着。医生说过,以他的身体情况,应该会在术后四五个小时后苏醒过来,大概就是晚上一两点的时候。她就守着这个时间,因为不想去洗手间离开这里,渴了就抿一小口水,润润喉咙。 可过了凌晨两点,季成阳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时钟跳过两点整,就像是跳过了最后的心理防线,她开始害怕起来。护士在一旁做着检查,记录数据,她忐忑地寻找医生在哪里。很快,医生就进来,看过他的情况后,告诉她不要担心,并再次解释像季成阳这样本身身体就不太好的人,苏醒缓慢也很正常。 她点点头,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医生很快离开,这里又只剩了她和两个护士。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了,每一秒都走动得很清晰,她不知道自己数了多少秒,多少分钟。 他到底会不会醒过来,如果醒不过来怎么办? 越是慌,越是去猜想。 喉咙像是被压了重重的一口气,只是想哭。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恍惚着,清醒过来。 醒了。”护士的声音提醒她,然后立刻去叫医生。 视线被泪水的模糊,可还是能看到他眼睛睁开来,在寻找着自己。 纪忆凑过去,不敢说话,就直勾勾看着他。 手足无措,碰也不敢碰,动也不敢再动。 最后,还是季成阳的手先抬起来,似乎想要摸到她的手,她忙将手递过去。季成阳起先是紧紧攥住,很快松开,顺着她手背摸到了无名指的位置。 然后,用两根手指圈了圈。 这是他苏醒后,所做的第一件事。 纪忆本来拼命憋住的眼泪,刷地就流下来,怎么止也止不住。 完全看不清面前的任何东西,医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说了什么,然后围住他去做了什么,她都恍惚着,不知道辨认了……似乎只看到季成阳的嘴唇微微张合着,叫她:小泪包。” ☆、下部尾章一生有所爱(2) 季暖暖的婚礼如期举行,定在奥运会开幕式当天。 喜宴很热闹,季成阳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在暖暖的坚持下做了他的证婚人。纪忆坐在热闹的宾客中,想到暖暖在上午离开家之前,给肖俊的最后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结婚了。很简单的内容,而肖俊的答复似乎更简单,只是告诉她,要好好过。 整个通话像是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就此山高水远,不再相见。 这个插曲只有她知道。 下午三点多,婚礼结束,季成阳带她离开,并没有说要去哪里,可明显车是开向大院的。 一路上,到处都是奥运的氛围。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被宣传已久的开幕式会是怎样。 车驶入大门,两侧士兵敬礼、放行。 我们去哪儿?”她本来想等惊喜,没有追问,可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去电影院。” 电影院?” 季成阳不置可否。 他将车自主gān道右转,停靠在电影院前的空地上,然后带着车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向上而行。空旷的影院大厅,除了两个负责放映的人在,没有多余的人。 纪忆从走入这里,就觉得一切都变得特别不真实。 像是被扯入时间的漩涡。 她能记得,那些学员兵是如何排着队列,鱼贯而入,又再散场后,保持着相同的秩序离开。这里不像院儿外的电影院,两侧会有宣传海报,商业氛围浓郁,这里就是简单gān净的,走进玻璃大门就是大理石地板的大厅,穿过去,推开那两扇暗红色的木门,就是千人放映厅。 放映的人似乎真在等他们,看到季成阳来了,打了个招呼,很快进入放映室。 而她和季成阳,就推开门,走入漆黑的放映厅。 电影已经放了一会儿,是《大话西游》的第二部:大圣娶亲。 很多年前,他陪她看得是第一部月光宝盒。 大屏幕上,周星驰一把推开想要吻上去的紫霞仙子,后者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在主角们的对话里,纪忆转过身,打量四周真的没有一个人后,将手臂伸过去,抱住季成阳的腰,脸蹭了蹭他的衣服,小声说:你特地带我来看大话西游?” 季成阳在黑暗中,眼角微微扬起,很喜欢这种安排带来的效果。 开幕式前也没什么事做,就带你来看完它。” 纪忆的心飘乎乎地,说不出的开心。 这可是他第一次这么làng漫,陪她追溯小时候的记忆。季成阳式的làng漫。 她想着,听着电影的声音,就笑了。 那时候我这么高,是不是,”她用手比划自己十一岁时的身高,轻声问,小季叔叔?” 真是久违的称呼。 季成阳笑了:我都忘了,你上一次这么叫我是哪年了。” 哪年? 很久了吧。 她喜欢上他的时间,实在太早了。 她靠在他身前,看到他身后的红色木门露出了一条缝隙,有阳光投入,落到影院的地面上。很细的一道光,约有一厘米的宽度,不耀眼,不刺眼,只是安静地将门缝的两侧染成了浅金色,将地面的黑暗分割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