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这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吴亥再出去,就看到屋外雪地里棕熊四仰八叉,肚皮绒毛秃噜着,翻出来一块致命血窟窿。 吴亥微哂,燕世子可是千军万骨里走出来的人,虎熊又能奈他何? 燕燎手里拎的刀还在滴血,他着立领黑衣,身上有血没血倒是看不出来。燕燎怕这熊没死透,又补了一刀,才挥刀揩了血归鞘,抬手摸着自己的后颈,擦过门前吴亥往屋里走。 擦身而过间,吴亥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燕燎吩咐吴亥:“打盆水端过来。” 燕世子身上沾了血,必要立刻擦拭gān净的,十年相处,吴亥也是十分了解世子这一习性。 吴亥面上微微起了一丝茫然。 王城事变,最后以边关外乱收尾,燕燎该知道了他对漠北有罪却也有功,应该会放他离开漠北,这算是在吴亥预料之中的。 但吴亥还是没料到,再见面时燕燎对待他的态度,不仅仅没有更加恶劣,甚至好像…要比以往还好上了那么点? 其实也说不上好,只能说是比以往平和。 和对待外人无二般的平和。 就是这么点微妙的态度转变,居然叫吴亥一颗寒冬腊月样的心,好像被簇小火苗轻轻在下面燎了把——不温不火,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却又有点苏苏的麻。 吴亥垂下眼敛,心道这不就是燕羽说的“贱”吗。 不仅是庶子质子卑贱的贱,还是下贱、轻贱的贱。 吴亥便是拼命锤炼自己的品性,想要如兰似竹般高洁,端的外表一派矜贵,说到底,也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 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会唾弃自己,到底在燕燎身上寻找着什么? 打了盆热水,吴亥推开燕燎的门。 门被推开,寝chuáng青竹垫絮上,燕燎盘膝坐着,上衣被他褪下至腰间,赤luǒ着的劲瘦紧致上身,正被他用一帕白巾擦拭。 那白巾上染了红,被往身侧一丢。 燕燎撇头侧眼见着门前微愣的吴亥,挑眉斥道:“愣着gān什么?还不快点把水端过来。” 吴亥面上不变,眸光微转,端着水搁在了chuáng头小柜上。 燕燎也转过了身,把luǒ背朝向吴亥:“背上伤口挣开了,帮我上药。” 野熊力量极大,燕燎制服它时难免有些粗bào,动作稍微激烈些,就把身上几道余伤又给挣开了。 说到这些余伤,除了刚从边关带回来的,最惨的还属王城脚下和吴亥那一战留下的。此时还微红地印在皮肤上,道道斑驳,有些惊心动魄,还有些残nüè的…美感。 吴亥把白巾投进水里、拧gān,抓在手上擦拭燕世子背上泛血的伤口。 燕燎坐的端正而直,看似毫不设防的将后心bào露给吴亥,右手却紧紧按在腿前的火燕刀上。 吴亥的眼睛黏在了燕燎的背上。 燕燎身形颀长,骨骼均匀,肌理分明,长的很好。 这难免让吴亥有些疑惑,就这么一副劲瘦的身躯,到底怎么蕴藏的下那么惊人qiáng大的力量? 背上有一道刀伤略深,从左背微微突出的蝴蝶骨上笔直划下,一直延伸到了腰沟线上。 热水擦过伤口的时候,吴亥感受到手下的肌肉一紧,背部绷的更直了。 “两片骨头像要破皮而出,展出凰翼飞起来了。”吴亥心中忽然生出这样荒唐的想法。 擦净了血迹,把水珠拭gān,燕燎递给吴亥一个黑色小瓷瓶。 “只要边境未平,身上就得一直备着伤药。” “世子将边境扫平了吗?”吴亥打开伤药,漫不经心问着。 “北境不敌,以良驹为首酬求和,等订下通商协议,多年的纷争暂时能安定个几年吧。” 吴亥心想:“他就是不愿意一鼓作气赶尽杀绝。” 白沫药粉撒上伤口,蝴蝶骨被激地微微一颤,吴亥见燕燎略低下头,尚未被拨开的黑发也垂去了前胸,luǒ露出来的后颈上出了些冷汗。 吴亥手一紧,目光随冷汗滑动轨迹而动,喉咙突然有些发渴。 燕燎伸手抹了把后颈,吴亥见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竭力隐忍着疼痛,又把视线挪到背伤处—— 伤口的血已经立时止住了。 “这伤药虽然药性烈,但见效极好。”燕燎轻快说着,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胛,觉得无异,抓起衣服重新穿戴好。 那两片似要起飞的蝴蝶骨便藏在衣料底下隐去了。吴亥忽然心生遗憾。 转过身子和吴亥正面相对,燕燎抿了抿唇,问:“你为什么不和我请示,私自做这些?” 这是两天来,两人第一次正面谈这件事情。但吴亥只是敛目,并不答。 燕燎烦躁,刚想要发作,又想到了什么,呼出一口气忍下了。看着这人低眉敛目的模样,终究是说:“随你吧,往后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同漠北再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