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盖喝到底,管向童和一个挺高个子的男生回来了。男生样貌有些打眼,眼窝深邃有点混血的味道,雾蓝色的短发左耳带黑色耳钉,怪非主流的,全靠颜值在撑。 许皎白第一次见这个人。 管向童边走边讲:“江稍,你太菜了,菜得抠脚。” 被叫江稍的男生懒洋洋地,眼皮半抬,“随便你说什么吧。” “本来就是!”管向童强调,然后转头问季横,“哎其他人呢?就你俩在这儿,王黔他们呢?” “不知道。”季横说。 管向童:“少来。我刚还……”他说到一半眼珠子滴溜一转,明白过来,“王穗雪又跟你摊牌了?她这是要一学期一次吗?” “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你上次也这么说。” “王黔把她拉走了。” 管向童挠挠脑袋,叹口气,“这算什么事啊。” 季横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连话都懒得接。 管向童自己接:“王黔喜欢她,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嗯。”季横应了一声,估摸着是知道。反而是许皎白比较惊讶,季横见他感兴趣,几乎是哄着,“想问什么,可以问他。”但他自己却不愿意解答,主要说了没什么意思,他不在乎谁喜欢谁,谁暗恋谁。和他又没关系。 江稍自从回了吧台就悄无声息坐着,在场四个人只有许皎白对管向童说的话有反应。管向童很积极,不需要许皎白提问,“你是不是想问王黔为什么撮合王穗雪和季横?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愿意当备胎吧或者觉得自己赢不了季横?”他转头看季横,“你说呢?” “有病。”季横回了俩字。 管向童扭过头:“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他朋友这么少。” 季横笑一声,表情不大和善,管向童立刻缩脑袋。 许皎白并不觉得季横朋友少,但他没出声,沉默听他们扯皮。 不一会儿那帮溜冰的回来,三个男生,许皎白都见过,但从来没说过话,更加沉默了。王黔和王穗雪不知道去哪儿了,始终没回来。 整六点许母给许皎白打电话问他回去吃饭吗,许皎白说马上就回。 “你妈还查岗啊?”管向童问,“怎么比我妈管得还严?” “那就散了吧。”季横说。 管向童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这才几点?你确定?” “嗯,我先回了。”季横推许皎白肩膀,“走了,柜子钥匙我给你了,没弄丢吧?” 两个人去开柜子,剩下的人面面相窥,江稍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饿了。” 管向童:“……额,那我请你吃饭去?” # 外面在下雪,看上去下了好一会儿,天气更冷了,天盖上一层铅灰,银白成为点缀,簌簌下落。 季横去公交车站坐车,和许皎白顺路。因为冷,俩人一路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直到到了车站,季横说:“还在意糖的事呢?” 裹着厚厚的围巾,许皎白摇头,头发上沾着雪点,半张脸埋在里面,看上去毛茸茸的。 “那为什么把糖吐了?” 许皎白没想到季横看到了,愣了下然后坦诚道:“糖太甜了,喝不到奶茶味。” 他不是在生气,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失落。 他是最没脾气的动物了,永远都温顺听话,在意也只是在意那么一小会儿,自己就消化掉了。 “你再给我一颗。”季横在台阶上面站着,许皎白伸出手抬头看他,把半张脸露出来,眼睛里映着雪,“这次不会再丢了。” 季横发现自己好像错了。 从他在口袋里放那些五颜六色的糖开始,他就已经在养一只猫了。 第11章 一一 他们在车站分开,许皎白继续往前走,兜里揣着一块糖,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握在手心里是暖的,带着季横的温度。 到了家许母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了,许皎白带着一身寒气,鼻尖耳朵冻得通红。 孟媛问:“外面冷吧?” 许皎白点点头,“还好。” 那就是冷了。 孟媛把椅子给他拉开,“坐下缓缓再吃饭,别再吃一肚子凉气。” 许皎白坐下了,孟媛坐在他对面几次想说话都没真正开口。 倒是许皎白主动问:“妈?你干嘛呢?” 孟媛攥下手,“和朋友出去玩了?” “嗯。” “是谁呀?” 许皎白没抬头,低头摆弄手里那块糖,“是同学,隔壁班的,你不认识。” 孟媛状似随意:“哦,那叫什么?” “叫季横。”许皎白没有不耐烦,许母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只是没抬头,眼睛落在自己手上。 往前几年经常有人和许母说许皎白更适合弹钢琴,少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常年拿笔,食指指腹和中指指节处起了有些厚的茧。现在他用这双手轻轻拨弄手里小小的糖块,指腹划过糖纸边缘。 “人怎么样啊?”孟媛问。 许皎白稍稍迟疑一下,“……很好。” “真的?你别骗妈妈。”孟媛察觉他迟疑,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向前一点。 “真的很好。”许皎白终于抬起头,温顺地不带任何脾气地讲,“你别担心我,我也挺好的。” # 季横今天回来早了。 因为许皎白说要走,他就跟着走了。 不该回来这么早。 姜彩又喝得烂醉抱着马桶吐,季横开门就闻到一股酸味。 他晚上还没吃饭,现在也不想吃了。 “哟,儿子?回来啦。”姜彩醉醺醺转过脸朝季横笑,她今天没化浓妆,简单涂了口红,清清爽爽,“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季横没回话,抽了几张纸巾给她递过去。 姜彩摆摆手,“我洗洗就好了。” 季横没再管。 过了一会儿姜彩趿拉着拖鞋出来,一屁股坐在季横旁边,“考试考得怎么样?考第几啊?” “不知道。成绩还没下来。” 姜彩点点头又转过来端详季横的脸,边看边点头,“不错,长得越来越像你爸了。” 季横直截了当:“你瞎了吗?” 姜彩噗嗤笑起来,笑到最后仰头倒进沙发里,“还是有点像的嘛,身高还是随了他的。” 季横没吱声,姜彩像是习惯了,自顾自说起来,“他那个大儿子快要大学毕业了,已经接触公司一段时间了吧。”她嘲讽地咧咧嘴角,“长得跟大饼似的,真不知道季正军看上他哪点。”她说着又想抚摸季横的脸,被季横躲开了,她还是笑,笑得有些心酸,眼角有明显的纹路,“还是我儿子好看。” “长得再不好那也是他亲生儿子。”季横冷静指出来,“我是什么?” 姜彩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我儿子啊。” 季横:“我回屋了。” 姜彩点点头,季横刚走没两步,听到身后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步子一顿,还是没回头,回屋了。 他安慰不了姜彩,姜彩也不需要他安慰。 成绩出来那天季横在楼道里碰到许皎白,他一向不爱问别人成绩,觉得那样挺讨人厌的,而且也和他无关,但是看到许皎白,他第一句话就是:“考得怎么样?” 许皎白犹犹豫豫:“就……在中间。” 季横想揉他脑袋,许皎白反过来问他,“那你呢?” “掉了两名。” 许皎白瞅他,“那也很高了。” 季横应了一声,“嗯。” “比我高好多呢。” 季横想笑,“嗯。” 许皎白小小声:“真的好高了。” “我知道啦。”季横心情不错的样子,“下次再考回来就是了。” 许皎白蛮认同的,点点头还说“好”。 之后季横问许皎白寒假出来玩吗。 许皎白纠结,想去又不想去,最后说:“我要看看才能决定。” “你要是不喜欢人多,下次只叫认识的那几个。” 晚上季横回去的晚,姜彩竟然还在,没开灯坐在沙发上,在等他。 “成绩出来了?”姜彩揉揉脑袋,好像刚睡醒,头疼得不行,“考了多少,排第几啊?” 季横报了个数,说了排名。 姜彩说:“季横你这样不行啊,怎么又退步了?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吧,我供你念书不是让你瞎跑出去玩的,你平时多晚回来我都不管你,考试了你还不争点气?” “我把钱搭在你身上是投资,不是做慈善,季横,我要回报的。”女人一字一句,“我早说过了,迟早有一天你得回你那个便宜爹那里,我现在供你上学,你给我考出个好成绩,我好把你卖给他卖个好价啊,这样我才有钱,你明白吗?” 季横以前挺恨姜彩的,认为她说话太绝太狠了,不止一次讲这些,从他十三四岁讲到现在。 最开始季横和她呛声,呛不过干脆逃课,去外面打架,满身是伤的回来。 姜彩不管他,只和他说:“你不上学你爹都瞧不起你,以后他儿子看见你,往你身上吐唾沫你都只能忍着!” 他们不像一家人,更像是仇人。 季横知道姜彩也恨他。生季横的时候姜彩二十二岁,还很年轻,有一把好嗓子,做着当明星的美梦,长得也好看,不少人上赶着当这个后爸,姜彩都拒绝了。 她自己有点积蓄,一个人抚养孩子,等到孩子长大了,积蓄花光了,她也人老珠黄了。梦没有了,钱也没有,只有一个累赘。 姜彩怎么不恨呢。 她恨死季正军了,当初跟了那个男人的确是看上他有钱,或许能圆她一个唱歌梦,却从没想过当小三。 等怀了孕,正主找来了,她也傻眼了。 季正军说:“彩儿啊,你把孩子打了,我给你一笔钱,咱俩就这么断了吧。” 钱挺多的,姜彩没要,连夜走了,随便找个房子租,值钱的都卖了。年轻嘛,脑子不太好使,她当时就是不想打这个孩子,想他活下来,多苦多累自己都甘愿。 这不是纯粹扯淡吗。 她几次踏进医院的门又匆匆跑出来,蹲在垃圾桶旁边边吐边哭,不忍心啊,她第一个孩子就这么打了,她有点不忍心。 结果还是生下来了,生下来之后姜彩精神状况极差,每天都在哭,请来的保姆都怕她。请保姆烧钱啊,吃穿住行都是钱,小孩子的东西还特别贵,姜彩麻木地看着卡里的钱一点点变少,日子没有盼头,季横一天天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