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剑平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什麽痛苦,咬牙都能受下来。等过了很久以後再回头看,会觉得甘苦相伴,回味无穷。 等很久之後再回头看…… 或许会如他说的一样。不过,我现在却只能抬头向前看。 “好了吗?”他在外面轻轻敲玻璃。 我忙应了一声:“好了。” 关水,拿毛巾围住重点部位。他拉开门进来,替我擦头上的水,递gān慡的内衣裤给我。实际上,剑平说的没有错。 时间是最神奇,最有效力的药物。我花了一年半的时间,终於可以象正常人一样行走,但是跑步和剧烈运动是不能做的。等我不靠拐杖不靠轮椅,独立走到大学的教学楼下去等他们下课的时候,杨俊乐的差点儿没把我扔起来。 几个人去吃了顿饭,庆祝我终於康复。 接下来许多事情,当时我办的休学,现在再回去重读。中间旷了一大段时间,再拾起课本来觉得格外吃力。其实时间没过多久,感觉却象过了很久一样。周围坐的人都已经不认识,一张张青chūn的面孔,衬著我显得格外沧桑沈定。 剑平说:“看著後làng一波一波的,是不是很有感慨啊?” 我笑:“当然……可是大哥,和我比你也是前làng呢……等著瞧吧,我非把你这前làng晾死在沙滩上不可。” 他用力揉揉我的头:“豪言壮语我听多了,想让我有危机感,就拿出实力来追吧。” 我吃吃笑:“杨俊倒是很卖力在追,可没见追出什麽成果来。” 剑平也忍不住笑。 杨俊真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好象稍微清秀一点的,不论男女他都有兴趣。这几年来目标一个接一个换,成功时有,失败却也不少。每次告一段落,都会拎打啤酒跑上我这里来坐,汇报思想,总结经验。在沙发上困一夜,第二天又是活色生香的继续在红尘里颠倒打滚。 这个人才是真qiáng。 我曾经跟剑平说,我们谁也没他这麽坚实。 剑平不屑的说:“他那叫破罐破摔,可不叫百炼成钢,你不要弄混了。对了,你现在还不告诉你姐?” 我揉揉脚,走多了路还是吃不消:“不了。反正一直以来都没有说,现在都好了,更没必要了。再说,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到时候再……” “到时候你姐非气疯了不可。”他揉揉我的头发:“你也够倔的。” 我摇摇头。 其实不是。 很多个夜里,因为腿痛醒过来,都被寂寞和孤独折磨得泪流满面,无数次拿起电话又放下,有时候已经开始拨号,却在最後一个按键上停下手。 还有几次,电话已经通了,张开口却说了完全相反的意思。总是我很好,挺好的。你们要注意身体,德国的jiāo通好麽?可别在国外吃了什麽亏了…… 去年要放假的时候,老姐说要回来的,我告诉她说我和朋友约好去九寨沟玩,可能还会去西藏,她回来我们也见不著。 她於是打消了念头。“小朋。” “嗯?” “你喜欢秦浩,是不是?”剑平沈著的问。 我早知道瞒不过他,他这个人心很细,观察力也qiáng。 “是啊……从高中就喜欢……” 除了我最大的那个秘密,其它关於我的事情,只怕没有能瞒过剑平的。 “对了,律超还在炒股的是不是?” 剑平完全不知道我为什麽转移到这个话题,疑惑的点个头:“对。” “叫他别玩了,最近可能行市特别不好。” 我对经济新闻不关心,但是从前的这一年,似乎有很多人因为股市的变动而倒了霉。 “你哪来的消息?”他并不怎麽当真。 “听一个很权威的人物说的。” 绝对是很权威,曾经经历过的,当然不会错。 我能记得的事情不太多,当年我太自闭固守,只看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圈子,朋友也没有。现在也不见得好,但是剑平的忙,能帮上我还是要帮的。 可惜我这个权威却不知道自己会出车祸,而且一下子倒下这麽久。时间过的飞快,剑平杨俊姚依依他们都已经毕了业,杨俊的生活圈子变的更大了,几乎从毕业时起就没了他的消息。姚大小姐的转变最让人吃惊,原来làng漫梦幻的小公主一下子变成了jīng明gān练的职业女性,三寸高的鞋跟,昂贵笔挺的套装,俐落俏美的发型,谈吐有物,作风严厉,一切都让人不能相信,前後两个她居然是同一个人。我呢,还在考试中挣扎,三年并做一年半修,总算学分勉qiáng够格,拿了一张文凭。 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老姐他们终於要回来了。 “你一定要来接机!敢不来的话,我一定会拧断你的脖子的!” 老姐在电话中这麽威胁,我笑著说:“姐,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怀疑你去的是德国。” “嗯?为什麽?”她果然踏入陷阱。 “你现在活脱就是个女纳粹啊!”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的诅咒起来,把我骂的一无是处。然後忽然那些噪音都远去了,一个柔和磁性的声音说:“小朋吗?” 只是三个字而已,什麽别的话也没有说。我愣了一下,从鼻子发酸到眼眶发热到流下眼泪,只用了不到五秒锺。 後来我跟剑平说起过,他笑著说,想不到你这麽感性,不去当演员太可惜了。 但是他眼睛里也有些水气,借著笑就给眨掉了。 他和我是一样的。 “飞机应该是24号的下午到。你会来的吧?” 我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当然!” 我是一定会去的! 小心翼翼的问:“浩子,你有女朋友了吗?” 他笑了一声:“捣蛋鬼,怎麽问这个。回去再说,三点半,不要忘了。” 那边老姐还在叫个不停,电话挂上了。我捧著脸坐在小凳子上发呆。 要回来了,要回来了!这次是真的要回来了! 24号是……礼拜六,也就是後天。 我拉出台历来,在24上面重重画了个大红圈。顺便又把22打了个大叉叉。已经下午六点了,就算今天已经过了。 啊,还有一天。 就一天了! 我抱著日历在chuáng上滚,滚了一圈又想起来那张照片,我为了它还被车撞了。 小心的从枕头底下摸出包了真空塑封的照片来。虽然没有为它抛头颅,可是热血真是洒了不少。 “小耗子,你要是真敢在外面谈了……可别怪我手黑。” 自己咬牙切齿的对照片发了一通狠,又吃吃笑起来。机场人总是很多,有人哭有人笑有人面无表情。我来的太早了,说是下午三点的飞机……我一点锺就来了。 剑平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完了事儿问:“你已经在了?” 我啊一声,也没打算否认:“嗯。” 他笑起来:“你真是……好吧,慢慢等。” 我嗤了一声:“没准飞机就提前了呢。” 他笑的更大声了,可以想象电话那头的他一定很没形象跺足捶胸了。 其实很熟了以後发现剑平有时候也有些孩子气。但是可能因为从小寄人篱下的关系,就算律超家对他再好,那也不是自己家。 他的老成沈稳一半应该是装出来的。怎麽每天有这麽多人来来去去呢?有离开的有回来的。 我托著腮等,翘二郎腿等,两脚平放坐著,站起来等,跑去买了一罐可乐边喝边等。 秒针一圈了……嗯,分针一圈了……唔,时针一……啊,不是一圈了。 是一格了。 可能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了,真看到老姐她穿著件黑色小外套,剪著个很怀旧的蘑菇头型从出境口现身,我竟然一点都不象自己原来想的那麽激动。站起来,走过去,然後,微笑:“老姐,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