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显然是受了嘱咐,一听老夫人这话,没有再多求老夫人,转而跪向君兰这边。 “八姑娘!”婆子哭泣道:“八姑娘是能进得了思明院的人,求您帮帮六姑娘!” 君兰听她说完了,方才缓缓说道:“这事儿我管不了。我在思明院不过是个清扫屋子的,哪里管得了九爷的事情?” 说罢,君兰就喊了两个丫鬟来拦住那个婆子。 不管那婆子再如何哭诉,她都不理不睬,直接出了屋子往思明院去。 行至距离思明院还有一条路的位置,红莲小声提醒道:“姑娘,您看,那好像是小少爷。” 君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在一棵大树下有个不住徘徊的小身影。 分明就是五房庶出的少爷闵书铂。 走得稍微近了点,君兰扬声问道:“铂哥儿在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闵书铂惊喜地望过来,而后跑着到了她的跟前,气喘吁吁地道:“八姐姐怎么那么晚?我可是等了你好久。早先你不是说这个时候都在思明院的么?” “和祖母说了会儿话。”君兰道:“铂哥儿找我有事?” 闵书铂小心翼翼打开手里一直抱着的小油纸包,有些犹豫地露出里面的东西,很小声地道:“我、我今儿功课还可以,得了三块点心。我吃了一个,很好吃!所以、所以给了姨娘一个,还想送一个给、给八姐姐。” 他以前也省下过自己的小东西来试着送八姐姐。 可八姐姐说不好。 “你的那些破东西,我才不稀罕。”八姐声音高扬着道:“都没我的一半好。以后不要拿来碍眼了!” 今天闵书铂也是有点担心八姐姐会不要。 可姨娘说了,八姑娘现在脾气很好。让他不用怕。 他这才把自己留下的这块栗子苏给八姐姐拿来。 闵书铂盯着君兰的表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君兰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一直在看他小手里的东西。 油纸包里,栗子苏的边角已经碎了,随着纸包打开,碎屑散落在周围。但中心的部分还较为完整。 “我很小心了。”闵书铂不自觉地就说话磕巴起来,“可还是坏了一点。我真的很小心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讲才好,索性整个地递到前头,“给!你尝尝!” 红莲看那栗子苏碎了,就道:“姑娘等等,婢子找个调羹来给你挖着吃。” 闵书铂有些沮丧,脚尖不住搓着地,喃喃道:“碎的还是有些厉害。” 君兰回头看了红莲一眼,笑道:“哪就这样麻烦了?”说着用指尖捏起点心,快速放到口中,又把剩下的渣渣也尽量倒在口中吃下。 闵书铂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 君兰吃完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笑道:“味道不错。往后铂哥儿好好,多给我些奖励的点心才好。” 闵书铂开心极了,悉悉索索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布包。 “这个送给姐姐。”闵书铂认真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若是有事,就使劲摇它。我听到了它的声音后,无论怎样,我都会过来帮姐姐的!” 说罢,不等君兰拆开那小布包,他转过身蹬蹬蹬地跑远了。 红莲不得入思明院,只能送姑娘到思明院的门口,看姑娘好生进去了便悄然退了回去。 掌灯时分,家家户户陆续点亮灯盏的时候,闵清则方才回到家中。 他今日忙了一天,身上犹带着血腥煞气。 因不想自己这般的样子吓坏了小丫头,他就先去了棘竹院略休息片刻。打算等到这满身的肃杀敛去后再和她一同共用晚膳。 谁知在院中太师椅上坐定后,刚在八仙桌上备了清酒,就有人来禀,说闵老太爷来了,求见九爷。 闵清则颔首道:“请老太爷进来。” 闵老太爷入到棘竹院的时候,闵九爷正在月下独酌。 看到闵老太爷,闵清则长指捏着酒壶,做了个“请”的手势,往旁边石凳上一指,“您坐。” 闵老太爷犹豫再三后终是没有落座,而是站在了九爷倒酒的桌前。 “老太爷今晚不饮酒?”闵清则唤人道:“给老太爷上茶。” 闵老太爷听到院外有应和声,忙抬手止了,“不必。” “那您来寻我对弈?” “并非如此。” “既然这样,”淅淅沥沥的酒声中,闵清则的声音听着有些飘渺,“不知老太爷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他这话用的是淡然的陈述语气,而非问话。显然是对老太爷今日所求之事心中有底。 面对着这样的他,闵老太爷忽地有些不确定了,犹豫地道:“老九,伯父跟你商量件事。” 闵清则放下酒壶,只手执杯,抬眸望向眼前人,“您请讲。” “就是六丫头那事儿。”闵老太爷不敢和他对视,垂眸道:“伯父想和你打个商量。不若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闵清则唇角微勾,慢慢地倚靠到椅背上,眼神清淡地看过去,“这话怎么讲。” “你也知道,眼看着很快就要到腊月了,没多久就要过年。总不好让她孤零零地过去。” 闵老太爷说到这儿,心疼孙儿的心思占了上风,心里的不确定就越来越少,话也顺当许多,“再说了,她前几日仗责的伤还没好,去庄子上怎么使得?所以我想。” 老太爷的声音忽然低了许多,再次犹豫起来,“我希望你看在我这些年待你不错的份上,饶了她这一次。” “老太爷。”闵清则望着手中杯盏,低声道:“您知道吧。她让人去京兆尹那里告我。” “这肯定是个误会!”闵老太爷忙道:“那丫鬟露儿我已经让人绑了发卖。容姐儿说了,此事她毫不知情,是露儿擅作主张” 砰的一声脆响。 闵老太爷唬了一跳,顺着声音看过去,才发现九爷手中的杯盏碎成一堆瓷块。 闵清则手一扬,碎渣落在地上。 他拿起素色锦缎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酒渍。 “老太爷。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荷花巷的丫鬟这么大胆。没有主子的吩咐,没有主子的指使,居然敢去京兆尹家去拦人告官。” 随手把帕子掷到地上,闵清则舒展手臂搭在椅子上,大刀金马地坐着,淡淡看着眼前的人,“我也才刚知道,原来那纸卷上闵玉容的字迹算不得证据。” 这话让闵老太爷蓦地一惊,不由往前走了半步,“你见过纸卷了?” “嗯。”闵清则唇角微勾,“顾柏杨见了顾林后,丁点儿不敢隐瞒,已经把东西jiāo了上去。” 不需他说,闵老太爷也已经明白过来。 京兆尹顾大人已经把东西给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闵九爷。而闵九爷,早已知晓事情是闵玉容所做,且证据确凿。所以才下令让她去庄子上过一年,面壁思过。 只不过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为了给荷花巷留点颜面,这才没有当众把东西拿出、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绝。 闵老太爷眉心紧皱,又慢慢舒展开。 “老九。”闵老太爷唤道。 闵清则抬手指了指自己跟前不远的石凳。 闵老太爷落了座,说道:“不若这样。你卖伯父一个面子,这件事,就先算了。” 想到闵玉容哭晕过去的样子,想到大儿媳邓氏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样子,闵老太爷心中不忍,“这回是她错了。但,这处罚太严重。” 闵清则沉默不语。 闵老太爷站起身来,撩起衣裳下摆,膝盖微弯。 闵清则这时突然开了口:“老太爷这是何意?” 闵老太爷不回答,身子缓缓下移。 “闵玉容蓄意伤害我的人,如今又要来害我。即便如此,您也要耗尽了往年的所有情分来让我松口?”闵清则语气沉静地问。 闵老太爷不说话,双膝已然马上落地。 “罢了。”在老太爷双膝触地前,闵清则长叹口气,阖目道:“你起来罢。今日之事我不多追究,只依着上一次的来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