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栖登时明白,这可能是那天小男孩附身陈名潜时落下的。 “是我的。”淮栖接过来,和他道了谢。 这串钥匙扣上有三把钥匙,一个挂饰,一把水果刀,以及一个剪指刀。看上去它的主人大概属于经常找不到东西的健忘人士。 淮栖第一次仔细地观察那个挂饰,呆了许久。因为那是一个穿孔的金属制的瓶盖,里面写着“再来一瓶”。其中的“来”还是繁体字式。 淮栖大脑一涨,又是那种感觉——汹涌却残碎的泛huáng画面和破旧声音粗bào地吞噬他的大脑空间…… …… 淮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是个在大海上工作的人。每次船开出海岸之前都会在港口的商店买一只彩票,无论中与不中,他都能把上面的数字解说出一番头头是道的预言来,年龄尚小的淮栖对此不明觉厉。 直到最后一次,父亲顺手给他买的饮料瓶盖里出现了个“再来一瓶”,正巧的是,父亲也同时刮中了三百块钱。所以淮栖对于幸运预测这件事深信不疑。 淮栖想起来了,原来自己曾经也是中过这奖的。 可幸运就像一只暂且栖息在他窗边的鸟,风起之后,它慢慢地振翅远去,自此消失了。 关于父亲“淮栖想不起来后面的事情了。 片段太多太杂,大脑就仿佛一个胡乱切台的失控电视机。又莫名其妙地蹦到了另一个频段上。 有关这三把钥匙的记忆跳到他的面前。 huáng昏时分,上帝打翻的红酒泼在蜡烛摇曳的焰火上,将天边烧了起来。他所在的城市第一次那么美。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贯穿手心的是一条旧疤,里面捏有一枚钥匙,递向他的方向。 “以后我们就不用在外面睡了,”对面年轻的男人说,“枝枝,你有家了。” 沉静良久,淮栖听到羽毛披着夕阳的鸟在啾鸣。 “……” “这个不用你来担心,你只需要安心上学。” “……” “你轻点蹦“嘶,比以前沉了,看来有好好吃饭。” “……” “嗯?你原来也知道我有腰伤啊,当心把你丢出去。” “怎么“还哭了。”他打趣道,“是高兴的还是心疼我。” “……” 他笑道:“争不过你,小白眼láng。” 他和对方明明在对话,可淮栖死活听不见自己究竟回答了些什么。 时间仿佛又过了很久,还是在他的家里。 淮栖推开了屋子仓库的门,看见里面摆满了一箱箱启了封的、没有中奖的饮料瓶。 淮栖这才知道为什么房子旁边的小商店的可乐总是售罄。为什么那个人非要亲自保管仓库的钥匙。为什么他每次都要替自己拧开瓶盖,然后毫不惊讶地恭喜道:“枝枝,你又中奖了,今天的好运预订。” 那个人看见淮栖进来仓库的时候,没说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 他看着淮栖伸过来的手,耸了一下肩膀,最终还是将钥匙放到了淮栖的手上。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一直幸运下去。” 虽然是以这种方式。 淮栖再也没买过这种可乐,瓶盖上印着什么字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因为那时候他觉得,面前的人已经足以承包他余生的好运了。 往后他们家为邻里小孩们提供了一个月的免费碳酸饮料。一到放学时分,栅栏旁就聚满了叽叽喳喳的小孩。 之后“回忆停留在此。 …… 栅栏“是他梦里的铁栅栏么? 好像并不是,他们家门口的栅栏上并不长牵牛花。 淮栖现在知道的是。 他原来曾经和一个人住过一件属于自己的大房子,和他现在的小租房截然不同。 而这只挂满日常小用具的钥匙串竟然是自己的,三把钥匙其中两把,分别用来开大门和仓库的锁。 他仍旧不知道的,是最后一把钥匙的用途。 以及“那个人是谁? 第8章 阿尔吉侬(一) 淮栖想到了简一苏。 可如果那个人是简一苏,他们两个人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为什么会一起住?那时候淮栖的父母,他的奶奶又在哪儿? 过去的回放又陷入了逻辑不通的死路。 淮栖越来越觉得自己回忆过去就像是在玩解谜游戏,不仅线索碎而杂,毫无头绪的他还要从中寻找逻辑,把完整的过去拼凑出来。 不过淮栖至少知道了,原来曾经有一个人会买一屋子的饮料,只是为了让他中一个“再来一瓶”。 自从高中以来,淮栖就像是一只空dòng无根的浮游生物,在水面上随波漂流,欲望朝生暮死。微小而透明的躯体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热烈的向往,直到此刻,好像有滴甘露滴进了水面,让他的身心震dàng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