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鸰自己都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qiáng忍着没掉泪,又qiáng迫自己板起脸,“鹤儿不是最听话的好孩子吗?就当去做客,成吗?你先走,过几日哥哥姐姐就去看你!” 她是真不想叫这孩子走啊,可瞧着蓝夫人那痛不欲生的样儿,若果然说出口了,只怕就要一尸两命…… 再者,这本就是人家的孩子,她有什么理由在孩子还不懂事的时候qiáng行留下? 想到这里,展鸰一咬牙,朝蓝源大声道:“大人还等什么,快叫人备车啊!” 听了这话,展鹤哭的越发大声,抓着她衣服的小手都泛白了。 见此情景,蓝源也有些不忍,可想到自己子嗣艰难,如今妻子这一胎还不知是男是女,到底是吩咐下去,“备车,准备回驿站!” 今儿是最后一日了,考虑到妻儿如今的状态都不大好,他准备先在驿站休整片刻,明日一早便出发。 展鹤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稍后被抱上马车时也死活不肯撒手,展鸰一咬牙,gān脆将外袍脱下来,一起塞到车上,然后猛的转过身,“走吧!” 小孩儿的哭声骤然放大,他试图手脚并用的冲下车,可是却被蓝源死死抱住,只得死命的扒着车窗,努力伸着脖子往后看。 展鸰不敢回头,生怕忍不住追上马车抢人。 蓝夫人生怕事情有变,连忙叫启程,马车嘎嘎响着,终于缓缓朝南边驶去。 哭声越来越远,展鸰把自己的掌心都掐出了血,席桐叹了口气,过去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抓起她的手使巧劲儿掰开,“何苦呢。” “不,不走~!” 沙哑稚嫩的声音随风飘来,两人俱是一震,然后齐齐回头。 就见不远处蜿蜒的道路上车队飞快行进,带着车帘不断晃动,中间一扇车窗中探出个憋得满脸通红的小脑袋来,一边哭一边朝这边撕心裂肺的喊: “不走!” “姐姐,不走!” “鹤儿不走~!” “姐姐!” 有那么一瞬间,展鸰觉得自己像死了,大脑停止运转,胸膛里头空dàngdàng的,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能看,眼前只有刚才那幅画面翻来覆去的回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鸰终于回神,她呆呆的看着已然空了的大道,喃喃道:“席桐,你听见了吗?” 席桐知道她现在其实并不需要人回答,所以自己只需要安静聆听即可。 “鹤儿说话了。” “他说,他不想走。” “他喊我姐姐啦……” 席桐叹了口气,觉得她的手在自己掌心一点点变凉,便扶着她往回推,“回去吧。” 展鸰跟丢了魂儿似的,木然的跟着他走,走了几步,忍了几天的泪终于吧嗒掉下来一滴,烫得她的心都疼了,五脏六腑都纠结到一块。 鹤儿不想走,可终究是被他喜欢的姐姐亲手送走了。 席桐把她按在炕上,又点了火盆,这才瞧着她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 他去取了药酒,掰开她的掌心上药,“别伤心了,等回头他们安顿好了,我陪你去看就是了。” “不一样啊席桐,你懂的,”心里的疼痛完全压过了掌心的疼,展鸰长长叹了口气,“许是我自私了吧……其实不用我说,你也明白的,或许这一去就是永别啦。” 人都是善变的,而孩子,更加健忘。 或许现在还与自己难舍难分的鹤儿要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投入到亲生父母的怀抱,而更多更jīng彩的新鲜事物也会逐渐占据他的视野,等全新的世界完全接纳他之后,他还会记得自己这个姐姐吗? 人都是感情动物,而感情却是处出来的。 诚然,距离或许会产生美,但更多的,却还是距离。 哪怕是再好的朋友,再亲密无间的关系,当他们之间同时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截然不同的环境,无论多么浓烈的感情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磨灭,最终消逝于无形。 古老而有限的回忆能支撑多久?谁也不敢说。 不管是亲人、恋人还是友人,所处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人不同,双方的差异会越来越大,共同语言则会随之减少,那些曾经被珍视的回忆也会耐不住一次次的冲刷,开始变得黯淡无光,最后支离破碎,彻底消散在成长的路上。 “席桐,”展鸰垂下头,看着给自己认真上药的席桐,“谢谢你帮我争取。” 她知道自己不在的那段时间,席桐肯定跟蓝源说了什么,不然对方前后的态度不可能变的那样多。 席桐鸦羽似的两排睫毛抖了抖,没抬眼,“即便争取了,也没什么用,对不对?” 展鸰笑了笑,缓缓吐出一口气,无限唏嘘的仰头看着房梁,“是啊。我只是不死心罢了。” 其实她早就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即便争取了探视的权力,可于大局也不会有太大改变。 不然若果然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日后他们依旧会亲密无间的话,她又何必这样执着,这般伤心? 困shòu犹斗,她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 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同知的儿子害了他老子,然后他老子又害了旁人的老子,众人见这次诸清怀雷厉风行,同时上报了沂源府知府和圣人,都知道他是要动真格的了,纷纷决定自保为上,素日里帮着王同知撑腰的也都一个两个哑了火,任凭他再如何上蹿下跳的打点也不敢冒头了。 开什么玩笑! 那诸清怀摆明了是算总账,贴出告示去叫差役日夜宣读,招了成百上千的百姓进来诉苦,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多年来积压的冤屈一朝爆发,简直触目惊心:喊冤的、叫屈的、递状纸的,不一而足,还有当场撞柱的,血流满地。 那王同知在huáng泉州作恶多年,分明只是一介知州,然其穿着用度极尽奢华,庭院庄园修建的如同宫殿般华丽,身家丰厚不敢预估!短短几日,就有上百户农民来哭诉,说他多年来qiáng买qiáng卖,侵占良田数千亩;又qiáng行上门勒索收钱,但凡谁家开个铺子,若不提前打点好了,隔日必然有地痞上门勒索,若是不给,轻则有人隔三差五捣乱,重则晚上一把火点了,只叫你做不成买卖,落个家破人亡。 又有他们父子俩qiáng抢民女,收受贿赂帮忙打点考试的,各类案件堆积如山,令人发指。 原本诸清怀只知道王同知有罪,但却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竟连科举考试都敢插手,试图左右朝廷用人,当真罪无可赦! 一连数日,诸清怀都带人彻夜忙碌,觉都顾不上睡,如今好歹才算有了点眉目。 诸锦心疼不已,一日三餐都要亲自过来催着,诸清怀越发感慨了。 既然是当官,就该为民做主,可为何有的人偏偏要祸害百姓?你自己勤勤恳恳的,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自己也共享天伦,难道不好么? 诸清怀叹了一回,诸锦就帮他捶背捏肩,十分周到。 “说罢,你这丫头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几日如此殷勤,必然有所求,快说了吧,省的爹爹日夜猜测。” 诸锦嘿嘿一笑,没口子的拍马屁,“到底是爹爹,果然慧眼如炬,女儿什么心思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诸清怀给的说的笑出声,摇头道:“你呀你。” “爹爹,”诸锦给他剥了个蜜桔,眨巴着眼睛道,“这次若果然能处置了他们,是大功一件吧?” 听说都惊动圣人了,又牵连甚广,数据巨大、情节恶劣,许多百姓都说了,若是诸大人再治不了王同知,想来后头的官儿也没这个胆量,左右都是死,与其让王同知及其党羽继续作威作福,倒不如大家拼死一搏,上京告御状! 如此这般的,上头的人想压都压不住。 诸清怀点点头,想到这里有些激动。 他又联络了不少官员,一同发力,想来此番政敌一派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了,少不得要有人抄家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