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栗很快就把周靳的手机号发了过来,程瑜毫不犹豫地拨出。等了没多久,就接通了。程瑜不待他说话,直接问:“你在哪?”周靳低咳了几声,声音是病后的微哑,“快到你家了,在别墅区的入口。”“什么我家,别恶心我。”程瑜听到周靳的位置,明白了一定是赵莹茹或者程禹方今晚让他过来的,也许是想着周靳在场,能让她收敛点,不在程家那么放肆。可他们算盘打错了,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被周靳任意欺压的乖顺玩物了。“在入口处等我。”周靳没有多问,低声回道:“好。”程瑜下车,从附近的草坪上捡起一把被扔置的铁锹丢到车后备箱,然后让司机把车开到别墅区入口。十分钟后,车子停下。程瑜拿着铁锹,稳稳走向停不远处那辆黑色的宾利。夜风吹着,程瑜的头发在脸前飞舞,遮不住眼底澎湃的恨意。路灯下,能看清车里只有驾驶座有人,看来今天周靳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徐州没跟过来。那更好办了。程瑜走近,看到主驾上周靳靠着椅背休息的侧影,他似乎累极,睡得稍沉,没有听到车外的动静。程瑜握紧了铁锹的木柄,慢慢举起,狠狠砸向主驾的车窗。这一锹下去,周靳被惊动,转过头来。车窗质量很好,只是裂开了几条细缝,程瑜不管不顾地又砸了一下,这次,车窗应声而裂,哗啦啦掉了下来。周靳略显惊愕的脸露出。他脸色苍白,是病态的疲倦,看过来的眼神安静中带着询问。程瑜拿铁锹的尖对准他,“下来!”周靳眉峰轻蹙,显然是没明白程瑜在发什么疯,但看着她手里拿了武器,还是决定先不下车。“什么事?”程瑜目光笔直地对准他,“你下来,我就告诉你。”“你吃错药了吗?”周靳启动车子,准备把车停到规定的停车位,刚调完头,就看到程瑜直接往车前走了过来。她不但没有露出一丝怯意,甚至是有些嚣张地挡住他的去路,用身体将他逼停。周靳踩了个急刹,身子惯性前倾,被安全带紧紧束住。她不是害怕车吗?怎么还敢迎上来?真是疯了!!!周靳忍着火气下车,只是刚打开车门,迎面就挨了程瑜一下。上次在盘山赛道上被裴铮打的那些伤还没完全好,现在胸口又被打了,身体就有些遭不住。周靳手扶着车门,疼得直抽气,连句话都说不出来。程瑜收回铁锹,“这一下,是为你联合宋家,一起陷害程家。”周靳脸色有片刻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镇定,看向程瑜。她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冷,目光里是满满的憎恨。“你……”周靳撑着一口气,剩下的话却没勇气问出来了。程瑜又砸向他的双膝,逼得他跪下,“这一下,是为你气得我爷爷住院,你该向他忏悔!”“忏悔?咳咳……”周靳被这个词刺到,踉跄着起身,一把握住程瑜的肩膀,“我有什么错!”“该忏悔的是你!你和裴铮……”周靳说着眼睛就开始发红,没什么血色的嘴唇轻轻动着,“我养了你那么久,你怎么能……”“什么养我?原来以为是你帮了弘业,可事实上呢,你先搞垮了它,又假惺惺地帮它,好让我感激你。”程瑜抬脚踹向他的腿,拉开一些距离后,抡起铁锹甩向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别用你肮脏的手碰我!”“不能碰你?”周靳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恼怒地拽住程瑜,将她甩在车身上,“我碰得还少吗?”程瑜暗想幸好在韩江那里学了几招,应对现在的状况还是足够的,就借助铁锹和腿脚,朝着周靳身上比较脆弱的几个地方砸了好几下,直到把他逼得松开了对自己的钳制才停下。“当我跟以前一样好欺负呢?听清楚!以后别他妈来沾我的边!”“我真为自己曾经对你产生的那点心动而感到恶心!”周靳愣住,此前身体里因程瑜而生出的邪火顷刻间平息了,脑海里只回荡着她刚才的那句话。心动。她心动过?“什么时候?”周靳伸手想去拉程瑜的手腕,被她重重拍开。她冷着脸挥手,毫不留情地砸向他的脊背,看着他因为受不住而倒在自己面前。“周靳,今晚这几下根本不够抵消你欠我的。咱俩这事儿没完,你给我等着!”程瑜扔下铁锹,往自己车边走,走了一半还是气不过,又回过头对着他的后背用力踩了一脚。“缺德玩意儿!”骂完最后一句,程瑜甩了甩有些酸的手腕,余光瞄见有几个黑影藏了起来。其实在去程家的路上,她就觉得有辆车一直在跟着自己,当时以为是顺路,没多想,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有人盯上了她。程瑜不再多逗留,上了车后让司机快点开回家。路过周靳时,看到他才刚刚站起身。刚才砸的每一下,都用了狠劲,周靳上次的伤估计还没好完全,不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抡倒。那又如何?今天这一遭,是他应得的。短暂的报复快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程瑜疲惫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模糊不清的街景,几秒后又坐起,看向后视镜。还以为周靳会追过来,但幸好没有。程瑜重新靠坐回去,等司机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离开后,才彻底放松下来。空寂的停车场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可怕。程瑜从包里拿出那枚护身符,动作很轻,生怕这饱经风霜的物件再碎了。儿时玩心大发将它挂了上去,这么多年了,居然没丢。程瑜指尖抚过“福”字的纹路,脑海里在浮现出爷爷奶奶的脸的同时,耳边也回荡着赵莹茹恶毒的声音。“把你送到周靳身边是赎罪!你活该被他玩弄,活该生不如死!贱人!”她忍了一路,在此刻,终于能没有负担地哭出来。可是克制太久,连哭声都是压抑的。身体太久没有过放声大哭的动作,已经不会执行这个命令了。泪水一滴滴砸落在护身符上,她小声问着:“爷爷,你会觉得,我有罪吗?”“你肯定不会怪我对不对?”“可是……”程瑜将身子缩在一起,头埋在膝弯里,“我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身体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撕扯着,整个人都快要裂开。程瑜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只能挤出低低的泣声。哭着哭着,脑袋就开始发沉,程瑜抱紧了自己,倒在后座椅上。虽然知道裴铮还在家里的等自己,但还是不想自己这个状态上去见他。会让他担心的。这些事,她只想自己消化,和周靳之间的恩怨,也只想自己处理。不能连累他太多。程瑜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四周昏暗依旧,程瑜发觉自己还在停车场里,就准备起身。手忽然摸到一件绵软的毯子,脑后也有什么热烘烘的东西在垫着。程瑜一个激灵就要坐起来,被人捞到了怀里。裴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在这儿睡上了?”程瑜后知后觉刚才枕的是他的腿,就伸手帮他揉了揉。“不小心……睡着了。”“怎么哭了呢?”程瑜靠在他的肩膀上,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松木香,反应了一会儿后,才问:“你听见了?”“嗯,给你打电话没打通,准备去找你,看见你的车进停车场了,就下来接你。”他明明早就听见了,却没有过来打扰她的发泄,而是等哭睡着了,才过来守着。程瑜心软地一塌糊涂,更紧地搂着他的腰,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他坦白。但裴铮察觉到了她的为难,低头看着她,语气是少见的不容拒绝。“我不喜欢这种被你排在心理防线之外的感觉,会让我觉得……你和我离得有些远。”“也不要总是想着会麻烦我,你不来麻烦我,还想麻烦谁?”没听到程瑜的回应,裴铮又问:“是不是还想说,你可以承受?”程瑜点了点头。裴铮被气笑,瞄准她的唇,吻了下去。程瑜一直知道,他骨子里是强势的,但是很少表露出来,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地化解她的倔脾气。但此刻,她被他压在后座上,呼吸被掠夺,唇齿间都是他渡过来的气息,将她裹挟。后颈被按着,腰上是他手心滚烫的温度,身体反抗不得。他的唇移到她耳侧,不知是撩拨还是挑衅。“那你准备怎么承受我?”程瑜脸颊发烫,“你别胡搅蛮缠,这是一回事吗?”裴铮轻咬她的脖颈,“我就要胡搅蛮缠,缠你一辈子。”程瑜失笑,手覆上他的后脑,轻轻拨了两下。她盯着车顶,酝酿了会儿后,说:“虽然没有确切证据,但基本没跑儿了,是周靳在背后帮了宋天洪。”这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却成功地将裴铮所知道的碎片信息串了起来。他松开了程瑜,改为重新抱着她。刚才派去保护程瑜的人汇报说,程瑜把周靳打了一顿,原来是为这个。打得还是轻了。但暴力到底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如果不能把周靳的羽翼彻底剪断,依他那偏执的个性,很难会让程瑜和自己有安生日子。也是时候去找周淞谈谈了。裴铮推开车门,抱着程瑜下了车。“有很多事,是你无法预料的。”他的声音和心跳一样平稳有力,安抚着程瑜平静之下的惶然,“你的挣扎与煎熬,只会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在痛苦中反思的不应该是受害者,而应该是加害者。”“别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并没有错。”程瑜闭着眼,轻轻点了点头。进入电梯后,光线清晰,裴铮得以看清程瑜脸上的微微的浮肿。他声音沉了下去,“谁打的?”“嗯?”程瑜掀开眼皮,看到他眼里凉薄的冷意,“我继母,没吃亏,我打了两巴掌回去。”看他脸色没有缓下来的迹象,程瑜又补充道:“别气,踩了狗,被狗咬不是很正常吗?”她放松下来,“忘了和你说了,我把她和程禹方偷偷转移的股份要回来了。”“要回来?”裴铮有些惊讶。“是啊,程禹方偷偷改了我爷爷的遗嘱,被我发现了。”“你该叫我和你一起去的。”程瑜语气坚定,“不,有些东西,我要自己去讨。”裴铮没再接话,只能默许并尊重她的要强。他按开门,进屋把程瑜放到沙发上,替她换了鞋子。“我去给你拿些冰块过来敷敷。”程瑜拉住他的手腕,“不想要冰块。”裴铮俯下身看她,“那想要什么?”程瑜手指在他腕骨上打着圈,抬眼盯着他,没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