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表演结束后,梁总就带着妻女告辞。小姑娘窝在徐晏清的怀里,已经昏昏欲睡了,梁总笑着接了过来,神色宠溺地亲了亲女儿的头,而后才抬起头开口道别:“那我们就先走了,徐总、祁小姐,新春快乐。”徐晏清也点了点头,回了句:“新春快乐。”而后,一家三口便转身走入了人海。直到看不见那三抹身影,徐晏清才收回了视线,偏头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祁愿的目光还定格在人海里。她定定地站着,江风从身后来,将她耳边的碎发吹得往前贴在脸颊上,神情微微放空,片刻后,她低了低头,也转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祁愿顿了顿。徐晏清看着她,勾唇挑了挑眉,问道:“你刚刚怎么就确定那是别人家丢的小孩,而不是我在哪的私生女呢?”这人呐,就是贱得慌。祁愿今天难得没和他唇枪舌剑,他倒是自己找话说起来了。祁愿被问得愣了愣,斜着眸子看了他一眼,冷语反讥道:“那是我眼拙了,没看出来徐总这些年还染上了个四处播种的不良习性。”徐晏清也没恼,隔着呼呼的江风虚瞧了她一眼,神色也染上了几分玩味,扬了扬眉,反问道:“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我就搁你这儿冷落了?”这一句直接给祁愿噎得无话可说,她抬起眸子,微微气结地扫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挪去了别处,不看他,也不说话。在这种不着调地斗嘴方面,她从来说不过他,简直就是诡辩届第一把交椅。见她不说话了,徐晏清又是一声轻笑,似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行,我懂了。”语罢,就拉着祁愿往江堤的出口走去。祁愿微微一愣,胳膊被拉着,脚步有些急,匆匆问了句:“干嘛去?”徐晏清回头瞧了她一眼,扬起一边眉毛,语气痞坏:“你这不是说我冷落你了,那我雨露均沾,以后我都住景园了。”闻言,祁愿又是一愣,抬头看了眼前方的人,半晌后移开视线,任由他拉着她走,淡淡说了声:“随你,反正也住不了多久。”这一句说的就像是小孩子之间的攀比吵架,落下风的那一方总想从别的方面找点优势,以此来气气对方。哪知道,话刚说完,徐晏清就发出了一声嗤笑:“谁说住不了多久,房子是我买的,那不是想住就住?”这话又结结实实堵了祁愿一把,她张了张嘴,气结地说了声:“等你结婚我就把它卖了。”明明是一句正儿八经的实话,不知为何,出口的那一刻,听起来竟然还带了点儿醋意的娇嗔。连祁愿自己都是微微一愣,而后抿了抿唇,不再吱声。“嗯,那你就搬来云庭。”轻飘飘的一句,有点漫不经心,却又无比真诚,像是自言自语,但音量却足以让身边的人听清。“咚”的一声,祁愿心头被敲了一记,她倏地抬头看过去,问道:“你说什么?”瞬间,二人前进的脚步都停了下来。江堤上的人群已逐渐散去,喧嚣尽歇,只余风声呼呼地吹着。徐晏清背对着祁愿立了会儿,而后缓缓转身,轻蹙着眉头看向她,眸光清透而坚定,须臾才开口道:“你把景园卖了,那就搬来云庭。”这看似无关痛痒的一句,却昭示了他的选择与想法。他改变主意了。上次从医院离开后,小江驱车送他回去,他坐在车里沉默了许久,在车子驶过淮戏大门口时,他才苦涩地笑了笑,问了小江一句:“囚着个心已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在身边,是不是很卑劣?”小江被问得也是一愣,心下忖度了一番,才低声回道:“小愿小姐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在气头上说的话,您也不要往心里去。”他当即就哼笑了一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呵,嘴硬心软。真是好一个嘴硬心软。小江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抿了抿唇,才斗胆说起了另一桩事。“就三年前,路先生和褚小姐,不也是硬生生掰扯出了情分嘛。”这话一出,徐晏清就缓缓睁开了眼。路阔和褚云降,是在他认识祁愿之前就有纠葛了的。这俩人说得好听点,叫郎有情妾无意,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强取豪夺。这份感情起初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是路阔图一新鲜,看上了个市井家庭的小姑娘,觉得对方有几分姿色,性子也烈,让人比较有征服欲。哪知道,这越往后,事态的发展就越让他们看不透了。路阔这小子起初也不在意,也是觉得自己就是图一新鲜,长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往自己身上扑的女人,忽然出现一个整天就对他龇牙瞪眼的,自然是要降一降的。哪晓得就是这么一时的好胜心,生生折磨了彼此好些年。连他自己都给搭了进去。其实徐晏清对褚云降的印象不深,一来是因为路阔和她纠葛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国外,只偶尔打电话的时候,会顺带提一嘴。但路阔大多都是含糊其辞,支支吾吾,他还嘲笑过他:“万花丛中过,总算碰到了支带刺的铿锵玫瑰了。”那时候路阔还揶揄他:“你等着的,你最好祈祷别碰到啥难拧的瓜。”他也笑呵呵地答:“自然不会,祁愿乖得很。”哪知道,还真一语成谶。当年路阔对褚云降的评价一直就是三个字“倔拧轴”,现在想想,用来形容现在的祁愿都算是轻的了。她的“倔”里,还带着伤人的“狠”。前些天路阔劝他放手时,他还有些恍惚。当年路阔和褚云降闹得最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这样劝过他。那时路阔坐在包厢沙发的角落里,低垂着眉眼抽烟,脖子上还挂着一道道抓痕,细长鲜红,神情看起来落寞又消颓。那一刻,徐晏清感觉自己就好似在劝一个已经沉沦的瘾君子,他又惊又肯定地说:“路阔,你爱上她了。”这种话以往他们侃笑时也不是没有问过,但路阔大多都是愣一下,而后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朝他们丢盒烟:“瞎讲什么,这话说了你们信吗?”但那天,他以肯定的语气说出口的时候,路阔并没有否认,只一人坐在哪闷闷地抽烟。再后来的事情,他就不清楚了,他也没心思去过问了。因为,那也是他和祁愿闹得最凶的一段时间。他将她囚在景园,依旧如往日一般,同食同寝,每晚抱着她入睡,醒来后亲一亲她的额头,他再去公司。可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消瘦,一点点沉入死寂。林瑜曾气得冲去她办公室,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徐晏清你就是个禽兽,你还是个人吗!”他那时候烦到极致,叫来保安将她拖了出去。是,那就当他是个禽兽吧。总比,这辈子和祁愿再也没有瓜葛的好。那时候,家里对他和祁愿的感情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两边的压力,让他又躁又恼。他甚至想过,会不会,孩子会是个稳住两边最好的方法。既堵住了徐家长辈们的嘴,也留住了她。她自杀的那天,他急匆匆赶去救她,在从郊区赶往市区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麻木的,闯了一个又一个红灯,他都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了色盲,这个世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处,从侧面疾驰而来一辆重卡。接着,就是刺的鸣笛声和刹车声,他楞楞地看了一眼,而后慌忙打了方向盘。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下,脖颈处痛到失去知觉,视线内也是殷红一片。意识模模糊糊中,他好似看见宋瑶自杀的那天,她躺在一个白瓷浴缸里,手腕沉在水底,鲜血从刀口弥散出来。倏地,那张脸一下子变成了祁愿的。他费力的摸出手机,给小江打了个电话,喉咙里像是被一团腥锈堵住,只说了三个字:“救祁愿。”而后便陷入了黑暗。那一次,他在ICU住了两个月,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景园,可祁愿已经不在了。而路阔和褚云降结束是在祁愿走后一年,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他没心思问,也觉得没必要问。褚云降当时的家庭基础和社会地位,远比祁愿还要差,结束是迟早的事,路家是绝对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女生进家门的。那时候,他和路阔基本都很少再去各种局,也就近两年才重新回归。再说起路阔和褚云降之间的事儿,小江用“硬生生掰扯出情分来”也不为过,毕竟,也的确是路阔一厢情愿,扭了这段缘。那晚,他又沉默了许久,一个不耻想法悄悄滋生。或许,爱不爱并不重要,留住她就好。而他,也有将这一切实现的能力与手段。他改变主意了。留住她吧,折磨也好,怨恨也罢,在他承认自己还爱他的那一刻,全都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