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徐晏清只觉得面前的一切都变得很刺目,灯光也好似在这一刻变得异常耀眼,亮得他眼角都阵阵犯痛。心脏像是被无数根丝线缠绕、勒紧,又酸又麻。他第一次有种“腹背受敌”的感觉。昨天路阔那么笃定地说他明明就还爱她,那种感觉让他烦躁,像是被戳穿了心思后的恼羞成怒。他眼里揉不得沙子,可偏偏她当年临走之前还给他送了份“大礼”。他不该爱她的,以他的性子,应该是恨到将她碎尸万段都不为过。可昨日见她那般痛苦,他竟很没出息的心软了,想放她走。今天林瑜告诉他真相后,他竟有那么一丝的放松,她当年或许真的另有隐情。在此之前,他并不想承认,其实从将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的那一刻起,他有想过未来。想摒弃一切从前,给她一个未来。可实际上,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个笑话。鼻尖有些涩,他缓缓站了起来,椅子在他腿的推动下,发出“嘎吱”一声响。他别开眼不去看祁愿,她的那张脸更是刺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微微点了点头,须臾,语调自嘲而又低沉地说了声:“好。”而后大步跨离席位,不愿再多逗留一分钟。“轰——”病房的门被打开,又自动关上。这一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在耳鼓内回响不歇。祁愿还站在原地,视线似是没有聚焦点,落在徐晏清刚刚坐过的位置上。很久之后,病房门才再次被推开。陆可急匆匆地冲进来:“愿姐,我刚刚看徐先生脸色不太好地走了哎,你们……”话未完,陆可就忽然闭了嘴。桌子旁,祁愿定定地站着,神情平静冷清,一行温热的晶莹顺着眼角滑落。“啪嗒,啪嗒”在桌面上汇聚起了一汪小小的水渍。……祁愿一直在医院住到年关,徐晏清没有再露过面,连带着小江也没再来。陆可也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如果这样她都没发现祁愿和徐晏清之间微妙的气氛,那她就真的是傻子了。林瑜中途来过一两回,抿了抿唇,终究也没说什么。祁愿出院的那天是腊月二十八,本来前两天就可以出院的,但林瑜说要过年了,图个吉利,选个好日期。陆可一早就来给她收拾东西,林瑜去办理出院手续。“愿姐,实在不行,你就跟我一起回老家嘛,乡下过年有意思,不然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多冷清啊。”陆可今天就休假了,下午一家人回乡下过春节,年后复工才回来。祁愿低头叠衣服,笑了笑:“没事,我习惯了。”这四年,哪年的春节不是她自己过的。于她而言,这些热热闹闹的节日与普通的一天也没什么区别。陆可放下手里的东西,转头看过来:“而且,我哥姐叔婶见到你一定很高兴,悄悄告诉你,你还是我二哥的女神咧,之前我嫂子还吃过你的醋。”讲到这,陆可忽然捂着嘴痴痴地笑了起来。恰逢林瑜办完手续回来,走过来就敲了她的头一下:“傻笑什么呢?”陆可痛得捂着头大叫:“瑜姐,再打会变笨的!”林瑜斜了她一眼:“本来就笨,再笨一点也没事,再叽叽喳喳就扣工资。”这句话比啥都好使,陆可立马闭了嘴,气鼓鼓地低声叽里咕噜了一通后,就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去了。林瑜走过来看了祁愿一眼,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说了声:“走吧。”祁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回景园之前,三人又一起吃了顿饭,刚落座,就发现隔壁一桌的女孩子相互耳语地朝这边看。紧接着其中一个女生就被推了出来,姑娘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问了声:“请问,是祁愿姐姐嘛?”祁愿愣了愣,抬头看过去,小姑娘两颊通红,一脸热切地看着她。真人和电视上多少有点差距,也防止她这是私人局不想被认出来。祁愿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声:“我是。”瞬间,女生身后的小伙伴们发出了压抑的惊呼声。“啊!祁愿姐姐,你比电视上漂亮多了,我们这几天都在追《绊生》,超好看!”祁愿笑着说了声谢谢,最后姑娘又十分不好意思地问了句能不能一起合个影。祁愿说了声当然可以,于是隔壁一桌子的小姑娘就浩浩荡荡的一起挤了过来。林瑜笑着看了眼,脸上浮现了出些许欣慰的神色。吃完饭,将祁愿送回景园,林瑜也要赶飞机回北京。林瑜是北京人,家里老人都比较重视这些传统节日,所以每年都得回去。临走前,她叮嘱了一番:“我争取年初二就回来,陪你过个晚年。”祁愿一听笑了起来,而后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天呐!你等我晚年再回来?那你可得抓点紧,我怕咽气了还没看到你。”连带着一旁的陆可都被逗笑了。林瑜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神色纠结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徐晏清不来,就你自己一个人的话,给我打电话,咱姐俩一起跨年。”话音刚落,一旁的陆可立马举起了小手:“还有我还有我,咱群聊!”祁愿愣了愣,笑着应了声:“好。”最后又是好一番叮咛嘱咐,林瑜才领着陆可走了。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祁愿愣楞地在客厅站了会儿,才提着行李上了楼。淮西胡同。徐晏清已经坐在老宅的沙发上挠半天眉毛了。蒋女士坐在一旁叽里咕噜颠来倒去就那几个话题来回说,让他注意身体,不要一心只忙工作,平时有空多会回家,别天天就跟路阔那帮子人鬼混,听得他就差神游太虚。这一年到头,他最怕的就是过年这几天,因为没有办法,他必须得回老宅,家里各种长辈小辈都在,他也不能提前开溜,只得硬着头皮听蒋女士对着他的耳朵疯狂输出。在他第N次抬起手挠眉毛的时候,蒋女士终于发现了,伸手戳了戳他的头:“干嘛呀,你自己看看,上次回来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呀,这一回来,妈妈讲几句就嫌烦了呀!”说完,还故作生气的瞪了自家儿子一眼。蒋女士年过半百,但依旧跟个小姑娘似的,撒娇生气,一样不落,再加上她那软软糯糯的上海腔,实在是让人想跟她生气,都生不起来。徐晏清无奈地长叹了一声,但还是安抚地亲了亲母亲的脸:“妈,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就不能让我清净清净,您儿子都多大了,您还颠来倒去那几个话题。”蒋女士闻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也晓得自己年纪不小了哇,过完年二十九啦,还天天让人操心。”说完,顿了半晌,又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声色严肃了几许,问道:“你爸爸说,年后知苑回来了咱两家就把事情办了,你怎么个看法?”徐晏清闻声顿了顿,后背陷进沙发柔软的靠垫,摸出烟盒,抽了支烟叼到嘴上,垂着眉眼回了句:“我能有什么看法。”蒋女士皱着眉“啧”了一声,把烟从他嘴上拿了下来丢到了茶几上。徐晏清也没再拿,只低着头一下下开合着打火机的盖子。蒋女士叹了口气,神情纠结又无奈,抬头看了看四周,最终还是小声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念着祁愿那丫头?”“嗒——”打火机的金属盖帽重重地合上,徐晏清的拇指顿在了半空,须臾,才又重新开合了起来,淡淡回了声:“您想多了。”蒋女士见状,又是一声叹息:“那你就抓紧和知苑把婚结了,年纪也不小了,再要个孩子,趁着咱两家长辈都还年轻,还能帮你们看看孩子。”徐晏清瞬间头都大了,一团鼓鼓涨涨的烦躁从心间升腾起来,皱着眉说了声:“我多大年纪要孩子,那也用不着你们帮着带啊,月嫂阿姨多的是,你们烦什么心,更何况,就不能不要孩子?”蒋女士张了张嘴,刚准备开口,身后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你这讲的是什么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