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我，杜红雨，从长沙归来，回到家里时，正是吃晚饭的时间。
顾凯不在，他很少在家吃饭；顾长天也在学校，要周末才回来。连阿姨都不在，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她可能到老乡或者朋友家去了。因为我没提前给任何人打电话，所以没有任何人在家里等我。
我似乎现在才发现，我们这个家太冷清了，冷清得不像一个家，只像个旅馆，大家都是偶尔回来住一住。
我用家里的座机主动给顾凯打电话，我平常很少主动联系他，但现在，我的想法有所改变。对我而言，他是这世上最该亲近的人，我不想他离我太远。
他很快接听了，那边很嘈杂，估计是在酒桌上。听出来是我的声音，他故作轻松地问：“老婆，你回来了？”好像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隔阂。
我平静地说：“是的，刚到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我吃完饭马上回，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好不好？”
我本来想拒绝，哪怕自己随便下点面条都好，可是我突然改变了主意，说：“好。”
我突然决定我也要更依赖他，更需要他；我还突然决定让顾长天转学，不读寄宿了，每天都回家。
我拿不准要不要跟他谈谈林虹。目前，林虹是我和顾凯之间的地雷，排雷成功倒也没什么；可是，万一不小心，把地雷踩响了，那就糟了，说不定我们这个家会被炸得粉碎，我决定要慎重。
三十多分钟之后，顾凯回来了，手里提着几个精致的打包盒，他微笑着说：“老婆，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海鲜，还有砂锅芦笋。快，还是热的，趁热吃。”
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然后抱住他，泪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因为我心里有委屈。
他似乎有些意外，但也马上紧紧地抱住我。
这个怀抱，曾经给过我那么多温暖和安全感的怀抱，简直有些陌生了。除了在床上，我已经不太记得什么时候我们这样亲密地拥抱过。
他轻轻拍我的背，柔声说：“宝贝，先吃东西。”
他也很久没有叫我宝贝了。
我的泪水更多地流下来，有更多的委屈，也有惭愧。
他用餐巾纸温柔地给我拭泪，然后轻轻地说：“先吃饭，就算想哭，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哭。”
我拖着他的手不放，要他陪我吃东西。
他坐在我身边，温柔地望着我，仿佛我们又回到了热恋的那些日子。
我把一段芦笋尖用筷子夹起来，往顾凯嘴里塞，他似乎本能地想回避，却又张嘴接了，边吃边说：“老婆你自己吃，我已经吃得很饱了。”
然后我又夹了一段芦笋，放进自己嘴里，咬两口，吞下，然后问他：“凯，你觉得我好不好呢？”
他微笑：“总的来说，好。”
“什么叫总的来说？怎么好？怎么不好？”
“好的地方，你聪明、善良、很有悟性，还有，你很爱我。不好的地方，嗯，太任性，太霸道，有时候像武则天。这样不好，你要学会善待你的男人。”
“可是我的男人有时候是个坏男人，我好恨他呢！他让我又爱又恨。”
“要学会读懂男人。如果你真心爱这个男人，就好好爱，用心呵护。如果实在不爱了，这个男人不值得你爱，就把他丢掉，丢到垃圾堆里去。”顾凯坏笑起来。
我叹息，用力拧他的耳朵，他大叫老婆饶命。
那天夜里，顾凯在床上表现得非常好，不，应该说，我们配合得非常好，一些久违的感觉重新归来。
我们本来就应该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临睡前，我告诉自己，我有一个幸福的家，我要好好爱护它，我要珍惜我爱的这个男人。不管他做过什么，我原谅他，接受他，我相信他会越来越好。
至于那个林虹，算了，由她去吧，她会有她自己的命运。如果她愿意一辈子偷偷当顾凯的地下情人，那也是她自己的事。至少，目前我们国家的法律不允许重婚，也不允许公开同居。
愿意怎么样，她自己看着办吧！
但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不去找林虹，她反倒来找我。
Two
那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开口就毫不含糊地说她是林虹，我一下子警惕起来。她说：“杜律师，我们见面谈谈好吗？”
我问：“你要跟我谈什么呢？”略一犹豫，我加了一句，“我实在是太忙了。”
我是真的不想见她。
她说：“我怀孕了，孩子是顾凯的。”
我一下子脑袋都大了，不见她是不行了。
林虹坐在我对面，眼睛是肿的，她看起来有些憔悴，远没有一年前那么漂亮。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说实话，我既轻视她，又有些可怜她，可能，还有些恨她。一个女人，不懂得照顾好自己，还牵连别人，真是有些活该。
林虹说：“杜律师，我很不好意思，我知道自己愧对你。可是，我仍然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讲。”我面无表情。
“我想请你离开顾凯，我想要顾凯跟我结婚。”
唉，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脸皮倒是不薄。不过，我理解，有的人，到了一定的份儿上，就会豁出去，脸皮不脸皮的，倒不重要了。
我做个深呼吸，静静地说：“你不觉得，这个话，你应该跟顾凯去说吗？你应该对他说，顾凯，我想请你离开杜红雨；顾凯，我要你跟我结婚。哈！”说到最后，我忍不住冷笑起来。
林虹一愣，讪讪道：“我跟他说过，但是他不同意，他要我把孩子打掉。”
“你认为我会同意你的要求吗？”
“我想你是一个善良的人，求你救救我和孩子。医生说如果这次我打掉这个孩子，很可能这辈子我就再也没办法怀孕了。”
“我的善良是你的武器吗？凭什么为了你，我就要失去老公？凭什么为了你肚子里还没成形的孩子，我的孩子就要离开他爸爸？”
她再一次发愣，然后鼓起勇气说：“可是杜律师，顾凯不能对我不负责任。”
我说：“你对你自己负责任吗？难道你不知道顾凯有老婆有孩子吗？你明知道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你还要跟别人在一起，还要让自己怀上那个人的孩子，你自己是不是要认赌服输？你自己对自己都不负责任，你还指望谁对你负责？还有，你别忘了，顾凯也要对我负责任，也要对我和他的孩子负责任。而且，他对我们的责任在先，你要清楚这一点。”
林虹的脸色变得更白，她无力地问：“杜律师，请你给我指一条生路。”
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说：“你去死吧！对你来说，在顾凯面前你只有死路一条。”
但如此恶毒的话我说不出口，我不能这么失控。我恨她不懂得自重是真，但她说什么如果不要这个孩子，这辈子就不能怀孕，谁知道是真是假？再说了，多少女人就是因为私生活不检点，失去做母亲的资格？一个人若是做了坏事，老天爷总会让他付出代价。我管不着。
我沉吟半晌，拿出两千块钱现金，并把晓梦的名片放在上面，一起推给她：“我建议你去长沙找一个心理咨询师看看。”
她怔了一下，本能地摇头。
我不知道她摇头的意思是不想要我的钱，还是不愿意去看心理咨询师。这个问题，我不想搞清楚，这跟我没关系。
我站起来，掉头走开。
我不想再看她那张惨兮兮的脸。
我已仁至义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