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同志，别来无恙。
一
天气转凉，气温骤降，冷空气直接打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丁零零—
叶笙刚从面包店出来就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哆嗦。
“什么鬼天气。”
她朝天空看了一眼，眼瞧着是要下雨的节奏。
来不及多想，她把面包放进帆布包里，挎上包后便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没带伞，不想被雨淋湿。
但事与愿违，回程的路刚走一半，天就下起了雨。叶笙只能暂时躲藏在街边的屋檐下避雨。
被雨困住，瞧这雨势，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叶笙索性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双手抱胸开始观雨。
叶笙是去年晚秋来伦敦的，因为自己的父亲被单位外派到这边工作，算起来，她来这里也有一年多了。但是，国内的公司又出了新问题，上级下了新调令让父亲回去。这样一来，再过不久，她就又要跟这座城市告别了。
她的视线落在了街角的商店，老板是个中年胖大叔，面相很凶，但人挺好的；旁边的蛋糕店老板是一位和蔼的大婶，大婶经常会在她买面包的时候多送她一些甜点；还有她的邻居……突然也有点儿舍不得呢。
嘎吱—
身侧的店门从里面被推开，叶笙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目光也跟着看过去。
出来的是一个男生，乌黑的头发剪得干净利索，身上穿着一套休闲运动装。男生走出来时也偏头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恰好撞上。
也是这时叶笙才看清楚他的脸，他的肤色很白，碎发下藏着的一双眼睛尤为好看，双眼皮的褶子很浅，眼尾偏下有一颗挺明显的泪痣，给他的脸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韵味，连带着整个人也温柔了不少。
男生看上去挺有亲和力的，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只一眼，叶笙就有点儿收不回目光了。
她来伦敦一年了，平时街上看到的大都是外国面孔，偶尔也能遇见几个华人，但这是她第一次遇见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东方帅哥。
她本就有点儿颜控，更何况这男生完全是她的理想型。她的胸膛肉眼可见地挺了挺。
帅哥走下台阶后也没离开，而是跟她一起站在外面的屋檐下，叶笙一下子紧张了。
她小心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给男生腾点儿位置。
她正思考着男生是不是华人，跟他讲中文他能不能听得懂的时候，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里握着一把折叠伞。
叶笙下意识地抬头。
“你没带伞，在躲雨吗？”
男生的声音带着少年气，伴着雨声一起传到叶笙的耳里。
叶笙一愣，双手下意识地接住伞：“啊，对。”
男生笑了下：“那你拿着吧，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
叶笙反应过来，马上开始推脱：“啊，没事没事，你别给我了，给了我，你用什么呢？”
男生：“我家就在附近，走两步就回去了。”
“啊，这样……”
“没事的，你就拿着吧，在外面能遇到华人，都是缘分，”男生弯着唇角，“我叫江徐行，不是坏人。”
叶笙对上他的眼睛：“江—徐—行？”
江徐行：“对的。”
“是‘何妨吟啸且徐行’的徐行吗？”
江徐行扬眉，似乎是有点儿意外：“这么快就找到来源了？”
叶笙扬了扬下巴：“当然，你肯定知道上一句吧？”
江徐行：“莫听穿林打叶声？”
叶笙点头：“我叫叶笙，不过不是声音的声，是竹生‘笙’。”
江徐行笑着说：“那我俩还挺有缘的。”
“是吧，我也觉得咱俩挺有缘分的，”叶笙看了眼雨帘，“既然你把伞给我了，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江徐行没拒绝，在叶笙撑开伞后从她手中接过：“那我来打伞吧。”
叶笙：“好，谢谢。”
“你是华侨吗？”
“嗯？算吗？我跟着我爸工作来这里的，不过才一年，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样啊。”
“你呢？”
“我啊，”江徐行没看她，他注视着前方笑了下，“来这边治病的。”
叶笙一下反应过来，连忙道歉：“这样啊，不好意思啊。”
江徐行朝她笑了下：“没关系的。”
叶笙点点头，也没追问他生了什么病。的确挺尴尬的，好像触及对方隐私了。
很快就到了江徐行家楼下。江徐行把伞交给叶笙，走上台阶，回头跟叶笙道谢。
叶笙拿着伞，歪着头笑了下：“应该是我谢谢你。”
江徐行笑着没说话，两人也就直接道了再见。
叶笙刚走几步，突然想到什么，她回过身喊住准备进门的江徐行：“江徐行！”
江徐行闻声回过头。
叶笙举起另一只手在伞下挥了挥：“记住了，我叫叶笙！”
两人隔着一点儿距离，叶笙只看到江徐行侧头笑了下，然后慢慢伸出手比了个“OK”。
也不知道为什么，叶笙突然就被戳到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忙低下头，压低伞叶转身离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那是2012年冬，她第一次遇见江徐行。
二
“几年没回来这儿变化倒不是很大。”
“是啊，算算也有六七年了吧？”
“差不多，等会儿回家里收拾完东西，咱们一家三口去外面吃一顿，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行。”
“……”
“笙笙啊，笙笙？”
叶笙感觉到有人在摇动自己的身子，但她困得不行，根本就睁不开眼，嘴里嘟囔一声，身子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着。
叶母叹了口气坐回副驾：“唉，这孩子怎么睡这么熟，肯定是路上累的。”
叶父朝后视镜看了眼，面朝着前，唤着后座的人：“叶笙，叶笙你赶紧给我起来，马上就要到家了。”
叶笙不情不愿地爬了起来。她抓了抓脑袋，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车子拐了个弯，正好停在街边的一栋小洋楼旁。
“到了。”
叶笙胸前背着包，腿一跨下了车。
叶母走了过来：“怎么样？还记得这里吗？”
叶笙看了眼四周：“这我哪记得。”
自六岁那年，爷爷去世后，她就离开俞峡去了临安，从那以后就再没回来过了。这座房子是之前跟爷爷一起居住的房子，爷爷去世后就留给她爸爸了。
她对俞峡的记忆本就少，六岁之前，还是小孩子，更是记不得什么了。俞峡对她来说就跟一座陌生的城市差不多。
叶母指挥着后到的工人把家具搬到屋子里。叶笙不知道做什么，手抓着胸前的包环顾四周。
“潇潇，晚上来我家吃饭吧？”
噔—
叶笙愣了一下，这声音有点儿耳熟。
她回过头朝声源处看去。
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正朝着她走来。
男生正低着头跟女生说话，额间的碎发刚刚过了眉毛，眼睫低垂着，落下一片阴影，眉宇间染着笑意。
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呆板的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有着跟他人不同的气质。
“正好一起温习温习功课。”
男生从叶笙身边走过，带起一丝丝风。
叶笙如梦初醒，猛地回过身—
“江徐行！”
那次伦敦一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江徐行了。
很奇怪，明明是只见过一面的男生，但他的名字就像是被烙在自己心上似的，让她时不时地想起这个叫“江徐行”的少年。
他们没有交换联系方式，可能在江徐行眼里，他们不过是一个同在异乡的路人罢了。
说来其实不太可信，但就是那么一眼，她似乎就喜欢上了江徐行。
在这之前，她也不相信一见钟情，更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身上。所以叶笙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她肯定是见色起意了。
可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别的原因，她的的确确忘不了那个少年。
她在笔记本上写满了“江徐行”这个名字，还写了很多很多有关他的日记。
她还在离开伦敦之前去了公园的许愿池，带着一只写满江徐行名字的纸船一起。
叶笙记得江徐行说过，他是来这边治病的。所以她往许愿池放纸船的时候许了一个愿望。
她说，希望他可以早日康复。
这是她对自己喜欢的第一个男生最美好的祝愿。
直到她离开伦敦，她也没有再见过江徐行。她原以为，再也不可能遇见那个少年了。
见面前的男生转身，两人的视线对上。
少年和之前在伦敦的样子没多大区别，但看起来精气神儿比之前好很多了，人也似乎比之前高兴了不少。
叶笙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我吗？”
她其实没抱多大的希望，两人只见过一次面，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很平常的一天。
江徐行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间表情变得有些吃惊：“叶笙？”
“你还记得我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差点儿把叶笙弄哭了。
江徐行笑道：“不是你让我记住的吗？”
“你怎么在这里？”
叶笙：“我刚搬到这边。”
“这么巧，我家就在这边。”
“是你的朋友啊？”站在江徐行身边的女生突然出声。
江徐行点头笑了笑：“是啊，之前在伦敦认识的，还挺有缘分的。”
他转头跟叶笙介绍：“她是我的朋友，叫方吟潇。”
叶笙点头：“你好，我叫叶笙。”
方吟潇笑着回应。
“笙笙啊，站在那儿干吗呢，还不进来收拾东西。”
身后屋子里传来叶母的喊声，叶笙这才应了声。
江徐行说：“那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你了。”
叶笙点点头：“那我先进去收拾东西了，再见啦。”
“拜拜。”江徐行朝她挥手。
叶笙心底的小麻雀像是要跳出来了，她赶紧跑开，生怕自己会在江徐行面前闹个大红脸。
2013年夏，她跟江徐行重逢了。
“进校就是高二的学生了，我们一中在学习上要求比较严格，暑期已经教授了一部分的课题了。叶笙，你刚来可能会跟不上，课外时间要加把劲，努努力啊。”
叶笙的新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士，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严厉。
“我叫余丽芳，教你们政治，平时有什么不会的题及时来问我。”
叶笙顿时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的。”
余丽芳一路领着叶笙走进教学楼：“我们三班是重点班，学习压力会比较大。虽说高二才分科，但我们班的同学暑假就已经一起上过课了，所以班上的同学或多或少都认识了。你是新同学，不过不要担心，跟同学好好相处，有问题就来找我，学习为上。”
“嗯，好的。”
余丽芳走到三班门口，教室里的同学还在四处乱跑，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传到她们的耳朵里。
余丽芳眉头一皱，屈起手指在门上敲了敲，率先走了进去。
班上的喧闹声顿时戛然而止。叶笙眼睁睁地看着讲台下的同学不到十五秒就已经各自散开，在位置上端坐好一声不吭。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后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都高二的学生了，还一副散漫的样子，暑期加强班白上了是吧？开学考试准备好了吗？上课打铃了不安静干吗呢？造反吗？”
教室里一片寂静。余丽芳轻咳一声，手搭上叶笙的肩膀：“这位是新同学，叫叶笙，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我们三班，跟大家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她看了眼四周：“叶笙你就坐……”她突然顿了一下，问，“江徐行呢？”
叶笙一愣。
“报告，江徐行被杨老师喊去整理试卷了。”
余丽芳“哦”了一声，继续跟叶笙道：“你就坐那边的空座吧，同桌是江徐行，他是咱们班的班长，平时学习上多让人家带带你……叶笙？”
叶笙一下子回过神，脑子蒙蒙地点点头：“哦，好。”
她刚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班主任嘴里说的江徐行跟她认识的那个江徐行是同一个人吗？
应该是同一个吧？这么特别的名字也不多啊。
叶笙刚准备走下讲台，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报告。”
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叶笙愣了一瞬。
余丽芳“嗯”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刚说到你呢，徐行同学，这是你的新同桌。”
江徐行带着笑走了进来：“新同桌？”
感觉到他靠近，叶笙立马回过头，视线与江徐行的撞上。
“叶笙？”江徐行脸上难掩惊讶。
余丽芳也很意外：“你们认识啊？”
江徐行说：“邻居。”
“那挺好的，她刚转过来，你平时在学习上多带带她。”
叶笙抱着书包挪了过去：“好巧啊，江徐行，我俩这也太有缘了吧！”
江徐行弯着唇笑了下：“是啊。”
“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啊！”
江徐行笑了笑，没再说话。
叶笙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收回了视线。
别来无恙，江徐行。
几天过去，叶笙才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重点学校、重点班的压力。
她从国外转回来，本就跟不上国内的进度，更别说重点班的超前进度了。
前几天的开学考试，因为她是转校生，所以就没参加，但一周一次的周考她是怎么也逃不过的。
课堂上，偶尔会听不懂，她觉得自己跟不上进度，所以每天回家，她都认真地复习之前的课程。那时候叶笙的态度是，迈过这道坎，后面就都是平地了。
只是在拿到周考试卷的那一刻，她发现没有平地，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坑，一题更比一题难。
“啊……”叶笙俯在课桌上叹了口气。
本来她是想先自学一点儿，等自己弄懂大部分后再去问江徐行的，这样好体现出自己聪明的样子。
但没想到，她根本看不懂，而且周考成绩一下来，虽然没公布，但她知道自己考得很差，还是觉得好丢人。
“叶笙。”
她听到头顶传来江徐行的声音，感觉到身旁的椅子被拉开，她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
“晚上一起去咖啡店学习吗？”
叶笙一下抬起头：“什么？”
江徐行翻开书，笑着看了她一眼：“今天晚上要去给潇潇补习，她最近有点儿跟不上，她让我给她找个伴，你要一起吗？”
叶笙之前还担心跟江徐行学习会显得自己很笨，现在看看自己是附带的，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她松了口气：“好啊。”
江徐行颔首：“那我晚上在你家楼下等你。”
叶笙乖巧地点点头。
“你跟同学出去学习，打扮那么好看干什么？”
“哎呀，你不要管我啦！”
叶笙匆匆背包跑出门，刚出大门迎面就跟江徐行撞上。
“还挺凑巧呢！”江徐行抬了抬下巴，“走吧。”
叶笙小步走到他身边，低着头抿唇笑了下。
接近夏末，晚风吹起，带来一阵燥热。傍晚时分，周围偶有几个出门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话家常。
叶笙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四周，问：“方吟潇呢？”
江徐行挠挠头：“呃，她说她有事，不来了。”
叶笙“哦”了一声，心里却有些小雀跃。
虽然她庆幸自己是附带的，不会有刻意让江徐行给自己补习的尴尬，但比起多个人，她还是想和江徐行单独相处。
江徐行说方吟潇去跳芭蕾了，所以才会放他们鸽子。
叶笙点头，问：“你和方吟潇关系很好啊，你们俩从小就认识吗？”
江徐行低头笑了下：“嗯，从出生那一刻起。”
青梅竹马啊……
叶笙瞥了一眼江徐行。
“不过我初一去了国外，也是去年才回来。”
叶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既然江徐行从国外回来了，想必他的病肯定也好了吧。
“一中的进度比较快，刚来肯定不适应。我刚回国时也是这样，每天都在没日没夜地赶进度，白天学完回家还要学，真的挺累的。”
叶笙朝他靠了靠，他短袖的袖口从她的袖子上掠过。风一吹，将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吹至叶笙的鼻息。她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那我以后不会的题目可以直接问你吗？”叶笙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问老师和其他同学总觉得有一点儿尴尬。”
江徐行：“可以啊，不会的你问我就是了。”
“那我可以加你好友吗？”像是怕被误会，叶笙忙道，“这样平时在家我也可以向你请教。”
江徐行拿出手机，笑道：“不用那么拘束，我跟你年纪又差不了多少。”
叶笙赶紧掏出手机，心满意足地加上了江徐行。
江徐行的头像是蜡笔小新，挺不符合他的形象的。
“我把你拉进咱们班的班级群。”江徐行头也没抬，手指点了点，叶笙那里就出现了一个“你的好友‘江徐行’邀请你进入‘有难同当’组”。
叶笙点了同意：“这群名……”
江徐行看向她：“好笑吧，忘记谁取的了，还有难同当呢，明明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叶笙忍俊不禁。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上面弹跳出一条信息—江同志上线了啊？这是拉新同学进来了是吗？
叶笙问：“他们为什么要喊你同志啊？这个称呼很少见啊。”
这不是叶笙第一次知道这个称呼，在班上她也经常能听见周围的同学这么称呼江徐行。
“同志”这个称呼在他们这个年龄段的确少见，所以叶笙其实挺好奇的。
江徐行耸耸肩：“你问他们。”
见叶笙一脸不解，江徐行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他们说是因为我平时表现得太‘老干部’了，做事一板一眼。之前芳姐开玩笑叫过一次，被他们听去了，就跟着叫了。”
“哦—”
叶笙嘴角慢慢上扬，眼睛弯成一道月牙，眉宇间染上笑意，语气有样学样地喊：“小，江，同，志。”
晚上回到家，叶笙拿出那本载有江徐行所有痕迹的本子，翻到最后写的那一页，这还是刚跟江徐行当同桌那天写的呢。
她“啪嗒”一声按出中性笔，然后在“江徐行”名字的左上方画了一道横线，非常郑重地写下八个字。
笔记本上的最后一句变成了—“小江同志，别来无恙”。
三
自那以后，叶笙像是得到了江徐行的许可，一天到晚追着他跑。
追就追吧，她还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
第一次月考，她在江徐行的辅导下拿到了一个还不错的成绩。
虽然没有考得多好，但勉勉强强也能跟上班级的进度。
每次月考学校都会把每个年级的文理总分前十名及各科状元公布在公告栏上，叶笙也跟着过去凑热闹。她对别人的成绩没兴趣，但她想看看江徐行的。
意料之中，她在榜单上看到了江徐行的名字。
第四名，其实还挺好的。
叶笙刚准备收回视线时就在榜单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名，方吟潇。
她以为方吟潇的成绩并不拔尖，才会让江徐行辅导功课。
挤出人群后，叶笙跟路过的江徐行打了个照面。
“叶笙？”
叶笙直起身子抓了抓头发：“我刚刚看到你的成绩了。”
不等江徐行问，旁边的方吟潇率先开口：“他的成绩怎么样啊？”
叶笙比了个数字“4”，又说：“小姐姐你第二。”
方吟潇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笑眯眯地拍了拍江徐行的肩膀：“江同学，愿赌服输，劳烦你请客了。”
江徐行无奈：“知道啦。”
方吟潇说：“我要去告诉江淮这个好消息，你们聊。”说完就一溜烟地跑开了。
叶笙收回看着方吟潇的视线，转头问：“你们打赌了啊？”
江徐行笑着点头：“嗯，赌了一顿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叶笙，你也一起来吧？”
叶笙扬眉：“我？”
江徐行道：“反正多请一个人吃也是吃，人多热闹嘛。”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徐行把地址定在了海边的大排档，说是吃完还可以散散步。
叶笙收拾好下楼时江徐行已经等在楼下了。少年穿着白T黑裤，挎着一个黑色的小胸包，手里拎着一个小花图案的袋子。
怕让江徐行久等，叶笙赶紧小跑过去。
她看了眼袋子：“这是什么啊？”
“烟花。”
叶笙：“去海边放烟花啊，挺好的啊！”
江徐行低下头，笑了声：“随便放放。”
“其他人呢？和我们一起吗？”
江徐行说：“潇潇跟她同学从别的地方过去，我俩搭公交过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叶笙总觉得江徐行今天不太高兴。虽然他脸上也带着笑，但这只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不是他的本性。
叶笙不知道怎么能让江徐行高兴起来。想了一番后，她拉住江徐行的手腕，往前跑去。
“哎？”
叶笙回头冲江徐行笑了下：“那就我俩坐公交车去吧，沿海路线的观景车这时候坐最棒了，我上网查过，真的超美！”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眼了，叶笙好像看到那一刻江徐行的眉宇舒展开来，嘴角弯起的笑容又回到平常。
“好。”
等叶笙和江徐行到海边大排档时，方吟潇已经坐在座位上冲他们招手了，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坐着一个男生。
“你们好慢啊！”
叶笙和江徐行一走近，方吟潇笑着抱怨了一句。
江徐行笑道：“在公交车上花了一点儿时间。”
“行吧，”见叶笙有些拘谨，方吟潇替她介绍，“对啦叶笙，这是我朋友江淮。”
江淮朝她点点头。
叶笙出于礼貌也笑着点点头。
她不知道方吟潇什么时候记住她名字的，她跟方吟潇接触不多，没想到对方会记住自己的名字。
方吟潇话蛮多的，加上叶笙也挺会接梗，一顿饭下来，气氛倒也融洽。
叶笙不接触不知道，一接触才发现自己跟方吟潇这么聊得来。
两个女生就跟遇到了知音一样，当场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顿饭下来，她跟方吟潇就已经成为绝世好闺密了。
“去放烟花吧？”江徐行突然提议道。
方吟潇准备喝酒的动作一顿：“你带了烟花吗？”
“嗯，带了。”
她立马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啊江同学。”
江徐行拎起脚边的袋子：“你也没问啊！”
方吟潇“嘿嘿”一笑，转身拉起叶笙的手腕：“笙笙，一起去放烟花吧。”
叶笙看了一眼江徐行，抬头笑道：“好啊。”
烟花虽是江徐行带来的，但他很少拿着烟花和大家一起玩闹。
叶笙察觉到几人追逐打闹时，江徐行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一旁，一只手插着裤兜，嘴角含笑。
他好像并不想参与这场热闹。
叶笙看得心里有些难受，她不想他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别人身后。
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叶笙也不再和另外两人玩闹，而是选择和江徐行一起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
她不问江徐行原因，只同他一起并肩。
江徐行看出她的异样，柔声道：“不用管我的，你玩去就行了。”
叶笙嘴硬道：“没有，我就是跑累了。”
江徐行看着她笑了笑，似乎看穿了她，但也不选择拆穿。
“倒是你，”叶笙撇了撇嘴，“特意带来的烟花也不玩一下吗？”
江徐行没急着回答，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前走着，视线向前看，像是在看某人，又像是落空了。
晚上的海风比白日要大得多，但仔细听倒是没有海风的声音，耳朵听到的都是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海风扑面而来，他们的发丝和衣角都被风吹得凌乱。
叶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下又一下地踩进沙坑，抬脚时又带起翻起的沙石。
突然，她感觉到身旁的人笑了下。随后，江徐行的声音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她喜欢的。”
其实有时候细想，叶笙总觉得江徐行不太一样。她觉得江徐行对方吟潇太好了，好到不像是普通的异性朋友。
叶笙问：“江徐行，你对方吟潇一直都这么好吗？”
江徐行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叶笙低着头没看他，手指绞在一起：“就是问问。”
江徐行见状笑了下：“差不多吧，从我记事起，我就想对她好了。”
那你是不是喜欢她……
但这句话叶笙没问出口，也不敢问。
江徐行说：“因为我的时间不太多，以后也没什么机会可以对她好了。再说，我跟她一起长大，多多少少都要照顾一点儿。”
叶笙皱了皱眉：“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
江徐行笑了声：“没什么，就是说她迟早要被别人照顾的。”
几乎是江徐行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叶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试探性地开口：“方吟潇和江淮……”
“他们约好一起上大学了。”
江徐行抬起头，视线落在了前面两人的背影上。
“江徐行，你喜欢方吟潇吗？”
江徐行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喜欢。”
听到这个答案，叶笙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她笑着安慰他：“没关系的，你把她当妹妹照顾了这么多年，以后就算她谈恋爱了，你俩的关系也不会改变的呀。”
海边的风声很大，再加上夜晚光线很暗，叶笙看不清江徐行的神情，但他好像是笑了一下，嘴里说了一句话，但被周围的欢笑声掩盖住了，只能看到他的嘴巴动了动。
叶笙大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江徐行笑着回应：“我说，是啊。”
四
叶笙性子活泼张扬，喜欢一个人时更是，她从不甘心做感情中的胆小鬼。所以在别人看出她对江徐行的端倪时，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她并不介意让占满自己笔记本扉页的男孩儿暴露在阳光之下。
喜欢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在喜欢漏光后，她对江徐行的好越发明目张胆，好几次弄得江徐行手足无措。
其实叶笙也知道，她知道这件事一旦曝光，江徐行肯定会有压力，对她的态度也肯定会疏远。
对于这件事叶笙其实也挺看不起自己的，虽然才跟江徐行接触了短短几个月，但她已经摸清了江徐行的脾性。
她知道江徐行不擅长拒绝，也不会拒绝。他应对不来这种事，所以叶笙才会肆无忌惮地缠着江徐行。
“你真喜欢江徐行啊？”小卖部里，方吟潇拿了一根雪糕放在柜台上，“谢谢你破费请客啦。”
“嗯，”叶笙付完钱，接过老板递来的零食袋，从里面找出刚刚方吟潇扔进去的雪糕递给她，“你怎么也知道这件事了？江徐行告诉你的？”
方吟潇低头拆着包装：“哪能，他哪会说这些。是江淮说的。”
她把雪糕放进嘴里咬下一口，含糊不清地说：“江徐行这种长得好、成绩也好的男生在一中怎么也算是惹眼的人物了，学校里对他芳心暗许的女生又不是少数。但毕竟还在这个年纪，学校、家长都管着呢，倒也没人会那么大张旗鼓地表达喜欢。你倒是不担心被老师叫家长。”
突然，方吟潇侧头跟叶笙一对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啊，喜欢江徐行这件事弄得这么张扬，而且你又长得这么好看，在一中，这种事情就跟闲暇时的八卦一样，当然惹人好奇啦。”
一中的确很少有像叶笙这样敢顶风作案的人。
一中规矩多管教严，除了抓学生的学习成绩，最关注的就是学生的情感问题。所以，很多一中的学生基本从高一开始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学习上。
毕竟处于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算管得再严，面对像江徐行这种长得好、对人友好、成绩又拔尖的男生难免还是会心动。
但大多数人还是畏惧学校、畏惧老师，都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
偏偏这一片安静的湖面被投掷了一粒石子，叶笙就是那种不会把喜欢藏在心里的人。
像她这种表达完喜欢以后成天追着人跑，丝毫没有打算藏着掖着的人当然惹人好奇。看到叶笙成日跟江徐行走在一起，不少人都以为俩人已经在一起了。
叶笙踢了一脚前面的石子：“我的性子就这样嘛，但我也觉得这样有点儿不太好，感觉影响到了江徐行。”
方吟潇不赞同：“你管人家怎么想，喜欢一个人本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她腾出一只手握住叶笙的手腕，语重心长地说，“你呢，就好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结果不好，但过程高兴不就得了。而且江徐行那种闷葫芦的性格，他不会讨厌你的。”
叶笙：“你怎么知道？”
“他对人的容忍度是很高的，而且你和他是两种极端的性格……反正他一定不会讨厌你的！”
“哦。”
“勇敢向前冲吧！少女！”方吟潇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
“好的。”叶笙拎了拎手中的零食袋,“那我现在去找他了，再见潇潇。”
叶笙刚往前跑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往方吟潇怀中塞了一包零食：“请你吃。”
方吟潇还没来得及说话，叶笙就已经从她身边跑开了。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零食，无奈地笑了。
“江徐行，我今天的数学没怎么弄明白，我晚上能去你那儿吗？你教教我可以吗？”
“行啊，我都在家的。”
“好，那六点左右不见不散。”
晚上八点半，小区的喧闹声已经渐渐消失，居民楼里家家亮起了灯。
“笙笙、小行，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吧。”江母端着一盘水果走进屋。
叶笙正好停下笔，见状立马转过身跟江母道谢：“谢谢江妈妈，又劳烦您招待我了。”
江母乐呵呵地摸了摸叶笙的脑袋：“看这小嘴甜的，就是讨人喜欢，我真是巴不得你天天来呢！”
叶笙捧着一块西瓜仰头傻呵呵地笑了。
叶笙从小就是那种讨人喜欢的性子，她平时大大咧咧的，嘴巴甜，人又活泼，长辈都被她哄得合不拢嘴。江母第一次见叶笙的时候就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小姑娘。
江母没打扰他们多久，叮嘱几句注意休息就出门了。
江母走后，叶笙又吃了几块西瓜才放下叉子，她侧头看了一眼江徐行。江徐行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握着手机正在看什么，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
叶笙双手压在自己的大腿下，背部挺了挺，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小江同志。”
“嗯？”江徐行应了一声，侧头看过来的同时把手机盖在桌面。
这是江徐行的习惯，他听你说话期间是不会分心去做任何事的。
叶笙抓了抓头发，心里也没底。
她本来想问江徐行他到底在不在意她喜欢他这件事，但她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但正如方吟潇所说，江徐行对她的容忍度很高。哪怕她把自己对江徐行的喜欢传得沸沸扬扬，他也从来没有跟自己生过气。
叶笙能感觉到他在控制距离，但他这个人真的跟自己猜的一样，他不擅长拒绝。
可就算没拒绝，叶笙还是能感觉到江徐行对她就止步于“朋友”
的阶段。
江徐行问：“怎么了？”
“没什么。”
叶笙从兜里掏出一张贴纸，让江徐行伸出一只手，然后撕下其中一个贴在他的手背上。
贴纸的图案是蜡笔小新，这还是她看江徐行用这个头像才买的呢。
江徐行笑了笑：“蜡笔小新？”
叶笙收好贴纸，一本正经地说：“这是你辛苦的酬劳，集满十六个可以跟我兑换一个礼物。集满二百一十四个可以跟我许愿，只要我能做到的，愿望都会实现。当然，我会努力去做的。但你不可以故意许一些整我的愿望哦。”
这其实是叶笙的一个小心思，因为十六是她名字的笔画，而二一四是江徐行的生日。
“辛苦你了，小江同志。”
五
叶笙张扬的喜欢，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八卦总是会传得很快，同学之间的言语一不小心也会落入老师的耳中。
一中是重点高中，它的目标就是全员本科。校规的第一条就是禁止学生谈恋爱。
虽然叶笙和江徐行还没有谈恋爱，但学校老师担心这个隐患，所以当即采取了措施。而他们采取的措施就是将叶笙和江徐行的座位分开，再分别找两人谈话。
在叶笙眼里，她喜欢江徐行是她的事情，只要江徐行没说什么，那她就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喜欢下去。但如果江徐行对她说“不”，那她就不能做。
每逢运动会必下雨，这句话永远适用。
天蒙蒙亮，运动员顶着稀疏的小雨在跑道上冲刺。
哪怕是下雨，也抵挡不了啦啦队员加油打气的热情。跑道旁的观众撑着一把把五颜六色的雨伞往跑道张望。
江徐行好像很不适应这种场合，他面色发白，本就白皙的脸上、嘴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整个人气色差得吓人。他捂着胸口，人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倒下。
叶笙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话耳边又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吵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我的天，陶子，你干脆改名叫震天响算了，嗓门儿怎么这么大啊？”叶笙不满地拽了拽站在她身侧的男生，想让那人停下呼喊声。
结果那人没听清，弯腰“啊”了一声。
叶笙深呼一口气，刚想让他别喊了，结果下一秒，自己的声音瞬间淹没在呼喊声的潮涌里。
“陶子”也重新直起身子，热情地朝场上呼喊。
叶笙：“……”
不只江徐行，她也快被闷死了。
她侧头拍了拍江徐行的背：“小江同志，你还好吗？”
江徐行侧过头，扯着毫无血色的唇朝她笑了下。
拜托，你可别逞能了。
叶笙哪管他说好还是不好，在她看来江徐行现在就是不好。
她扯起江徐行的袖子：“咱去医务室，这里太闷了。”
江徐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叶笙从位置上拽了起来，话还来不及说上一句，前面的叶笙就替他开辟了一条路。
“让一让，让一让。”
一直等到操场上人少了一些，江徐行才有机会开口：“叶笙—”
“小江同志你就跟着我吧，我又不会卖了你。”
刚进医务室，叶笙就撒开江徐行的手跑到里间去找校医。
不一会儿，校医跟着叶笙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见江徐行就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同学，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事的，我休息会儿就好了。”江徐行看了一眼校医，又看向叶笙，“叶笙，能劳烦你帮我去买瓶水吗？”
叶笙立马点头：“好的，我马上就去。”说完腿一迈，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哎，”校医回过头，“医务室有水的同学。”
江徐行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这样啊，谢谢老师。”
校医给他倒了杯水：“是不是中暑了啊，同学？”
江徐行从她手中接过纸杯，摇摇头说：“没有。”
他含了口水，稍缓了一会儿，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倒出几颗药丢到嘴里吞下。
吃下药以后的确有一些好转，江徐行放松下来，头靠着身后的墙壁，手无力地搭在腿上。
这时，医务室老师打完电话走进来：“同学，已经打电话跟你们余老师说了，她很快就到。”
江徐行点点头：“谢谢老师。”
没等一会儿，余丽芳就跟叶笙一起走进了医务室。
“江徐行你怎么样？”叶笙看起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还微微喘着气。
江徐行摇头：“没事。”
余丽芳看了眼手机，说：“我刚刚给你妈妈打电话也打不通，你现在好点儿了吗？”
江徐行应了一声：“我妈她今天下乡了。”
余丽芳有些头疼，江徐行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在不舒服的情况下，身边是离不了人的，总不能让他独自一人回家吧。
“要去医院看一下吗？”
江徐行摇头。对他来说，这是老毛病了。
江徐行平时温和得很，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很轴，余丽芳见他不肯去医院，也拿他没辙。
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处理，突然，她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进来了一条消息。余丽芳看了一眼，提议道：“你妈妈刚刚发信息来说，你爸爸今天在家办公，要不老师先送你回家？”
江徐行看了叶笙一眼，叶笙朝他点点头。
他叹了口气，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理由能继续留在学校呢？他只能点点头说：“好，行的。”
余丽芳让江徐行站在医务室门口等一下，她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叶笙陪着江徐行等。
医务室在操场旁边，门口人来人往，同学们还交流着比赛或是闲聊，耳边的广播响起，是广播员在播报成绩。
上午的比赛要结束了，但下午还有一场女子800米。
叶笙见江徐行闷闷不乐的，似乎是不想回去，便问：“小江同志，你不想回去吗？”
江徐行看着操场，眼皮抬也没抬：“嗯。”
“该不会是舍不得我吧？我下午的比赛你可看不到了。”
江徐行一愣，他忘记了。
见江徐行愣住，叶笙忙道：“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江徐行说：“运动会就这么一次了。”
她笑着说：“没事，运动会年年有，大学还有呢。”
在一中，高三的学生不能继续参加运动，明年他们高三，也不能参加了。
今年的运动会，江徐行什么项目都没报，班主任也没过问。不知道原因，叶笙也没想过去问。
江徐行还是没什么精神，语气也挺落寞的：“不会有了。”
“啊？”叶笙没听清。
突然，江徐行笑了下，他抬起头，嘴角又重新扬起弧度，一如往日：“没什么，就是想着，高中没能拿个奖挺遗憾的。”
叶笙看着他没说话。
不一会儿，余丽芳的车子开到他们面前。江徐行跟叶笙挥了挥手，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在江徐行准备关门时，叶笙突然道：“不会遗憾的。”
江徐行关门的动作一顿。叶笙站在台阶上，身上穿着红白相间的班服，手指比了个“耶”。
“我说，不会遗憾的，小江同志。”
六
哔—
随着口哨一声令下，操场上的队伍瞬间散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一起去食堂吃饭。
叶笙打好饭准备找个座位坐下时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笙笙！”
叶笙循声看了过去，方吟潇正坐在座位上冲她招手。她立马露出笑容，端着餐盘小跑过去，在方吟潇身旁坐下：“你一个人？”
“江淮有事提前走了，”方吟潇咬着筷子，“下午有什么比赛？”
叶笙喝了口汤：“投篮，你呢？”
“我有个800米。”
叶笙一听，顿时瞪大眼：“狠人啊，主动的还是被迫的？”
“主动的。”
叶笙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不怪叶笙吃惊，在她的认知里，运动会长跑的项目在班里几乎无人问津。她这种懒人更是能躲就躲，打死也不去跑长跑。
叶笙他们班的长跑项目人选还是靠抽签抽出来的，运动会三天也不见他们露出笑容。
两人又聊了几句，叶笙提起江徐行回家了的事情。方吟潇好像并不是很吃惊，她说：“江徐行回国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徐阿姨一家都很紧张他。”
叶笙想到在国外碰到他就是因为他在看病，于是她问：“是去年回国的那次吗？”
方吟潇：“对啊，回来以后他的身体就变得很弱，徐阿姨说他是贫血，体质不太好。”
贫血吗？怎么看老师今天紧张的样子不太像啊。
吃完午饭，叶笙和方吟潇结伴走出食堂。方吟潇准备回寝室休息，好为下午的比赛养精蓄锐。叶笙没打算回去，她准备去体育场练一下投篮。
方吟潇笑她：“不用这么拼命吧，笙笙。”
叶笙做了一个打气的手势：“我对这次比赛的冠军势在必得。”
方吟潇挑眉：“卷王？”
叶笙朝她抛了个媚眼就先一步跑开了。
其实她也挺愁的。话虽这么说，但她自出国以后就再也没有摸过篮球了，这次报了这个项目，想的也是划划水。但一想到初中时，为了体育中考，她也是在烈日下苦练过投篮的女人，这区区一个比赛，肯定不在话下。
冲啊，卷王叶笙。
砰—砰—砰—
“一个，两个……十三个，十四个，时间到……”
“叶笙你好牛啊，十四个！”
班上的女生蜂拥而上，一下就把叶笙围住了。
叶笙从场上下来时眼里的光就没了，她面如土色地扯下号码布。
唉—上一个人的记录是二十一个，她拿不到冠军了。
时间刚过六点半，天色已经变得昏暗。
江徐行扔完垃圾，刚打开手电筒准备回家时，突然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个子不高，看起来很熟悉。
他眯了眯眼，还没等他认清那人，那人倒是先一步认出了他，一只手举得高高的，朝他挥舞：“江徐行！”
叶笙欢快地拖着她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朝江徐行跑来。
江徐行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你腿怎么了？”
“跑步摔的。”叶笙“嘿嘿”直笑，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
她笑着说：“小江同志，你闭上眼睛。”
“怎么了？”
“你闭上嘛！我给你变个魔术。”
江徐行一向纵容她，听话地闭上了眼。
“当当！”
他睁开眼一看，一枚金牌在他眼前晃动着，路灯的光照在金牌上反射出亮光。
叶笙献宝似的把金牌捧到他面前：“怎么样？喜欢吗？送你的。”
江徐行接过，视线落在金牌上不动，指腹摩挲着金牌，金牌的表面还带着体温，一看就是主人一路握着回来的。
“你赢的？”
叶笙骄傲地扬起下巴。
投篮输了，但机缘巧合下，她替班上的一位女生去参加了3000米长跑比赛。
参加长跑比赛的人本来就少，大多是为了走个流程混过去。
叶笙也跑不动，但她心里有个信念，那就是一定得拿到金牌送给江徐行。
所以她在赛场上不要命地一路狂奔，成为高二女子3000米的一匹黑马。最后跑到终点时是直接迎面跪下去的，然后人就晕了，在医务室躺了个把小时才缓过来。就连她的金牌都是同学代领的。
不过她的目标已经实现啦！
她给江徐行赢来了一枚金牌。
江徐行看到面前的女生一脸骄傲，脸上还洋溢着求表扬的神态。
他手里捏着金牌，突然说不出话来。
叶笙双手拉了拉书包带：“我说过的，小江同志，我不会让你留下遗憾的。”
你没有遗憾啦！
七
江徐行的病是初一那年发现的。
遗传性心脏病，隔代遗传，他爷爷当年就是在他爸出生没多久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他这个病比较特殊，也很罕见，全世界没有活下来的先例，年龄最大的是活到四十三岁。
江徐行没痴心妄想自己也能活到那个年纪，心脏病会突发，指不定前一分钟他还在跟你说说笑笑，后一秒钟就突然发病去世了。
初中那年去国外就是为了治疗心脏病。
他的家人带他跑过很多城市，江妈妈不信邪，找世界各地的医生给儿子看病。但看过的医生越多，那一股希望就越渺茫，他妈妈也死心了，只想着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在外面辗转三年，2012年的冬天，江徐行看到了窗外飘起的雪，伦敦下雪了。
他不想这样在外面浪费自己的时间了。他侧头对江母说：“妈，我想回国了。”
江徐行看了一眼身侧死皮赖脸跟着自己回家蹭了一顿饭的叶笙。
她呈大字躺在江徐行的床上，脸上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一点儿没有这是在男生房间的自觉，反而自在得很。叶笙算是这个房间的常客。
江徐行不是不清楚叶笙对自己的感情，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他的这一点脾气的确被叶笙摸得准准的，他不知道怎么拒绝一个人。
面对班里人的调侃，江徐行本想着叶笙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也就放任她做一些事情。但时间长了，他发现叶笙好像并不是一时兴起，她似乎是真的喜欢自己，喜欢了一个不可能的人。
江徐行突然觉得愧疚。
上午发病后他就想了一天这个问题，因为自己生病的事情，所以他不敢直视自己的喜欢，他甚至不敢跟方吟潇说，让方吟潇徒增担忧。
他保护好自己的喜欢，保护得一丝不漏，却在消磨另一个人的喜欢，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浑蛋。
他不想让方吟潇在以后自己离开的日子里会想到他，会因为他的喜欢而难过，所以他选择永远隐瞒这件事。
他却纵容着另外一个人保持着对自己的喜欢，如果喜欢越发强烈，那他一旦突发心脏病，去世之后呢？那人会不会痛苦，会不会很长一段时间都释怀不了？
他得找时间去拒绝了。
就比如现在。
江徐行看了躺在床上的叶笙一眼，叶笙已经翻了个身，侧着身背对着他。他看不到她的神情。
“叶笙。”他喊她。
叶笙没动，也没有搭理他。
她好似睡着了，躺在床上一副熟睡了的模样。
可她真的睡着了吗？
没有。
女生都有突如其来的第六感。
从江徐行进房间的那一刻起，叶笙就感觉有一些不一样。
她不敢说，不敢答复，不敢面对。
“叶笙，我知道你醒着。”
叶笙闻言，闭着的眼颤了颤。
江徐行的声音徐徐从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但讲出的话就像是在宣判她的死刑。
“叶笙，想了很久，我好像欠你一个道歉。
“抱歉，叶笙。
“关于你的喜欢，你表达得很明确，我也确实知道。但我处理得不好，没有第一时间找你说清楚，所以才浪费了你的时间和感情。
“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早一点儿跟你说我生病了，你可能也可以早一点儿放下去遇见更好的人。是我自己下不了决心，这才耽误了你，全都怪我。希望现在还不算晚。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叶笙，咱们都别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