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
周均言在下班的路上突然跟她说： “一会儿要去我妈那里一趟。”
顾颜想了想，“正好许嫣约我看电影，那你别送我了，快回去吧，我自己打车。”
周均言侧头看了她一眼，“电影跟我看，今天和我一起回去。”
顾颜咬住嘴唇，忐忑地说：“可以吗？”
“有什么关系。”周均言眼睛直视着马路，左手覆在她紧握的双手上。
到了周宁家以后，周均言一直牵着顾颜的手，她抽都抽不出来，她有点害羞，见周均言若无其事的样子，渐渐也放松了下来。
顾颜后知后觉地发觉周妈妈大概早就知道他们“和好”了，她打开门后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透着温情。
顾颜不知道周均言是怎么和周妈妈说的，大概，周均言因为她撒谎了。
吃饭前，顾颜去卫生间洗手，周均言也跟着她一同过来，他背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顾颜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刚到的时候不是洗过手了吗？”
周均言“嗯”了一声，仍旧站在原地。
“那你站在这里干吗？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断奶的小孩……”
顾颜一边说，一边将右手上的水往他的脸上轻轻甩了一下。
周均言侧头躲过，看向她的眼神却很认真：“不是你让我在你害怕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吗？”
“我什么时候——”顾颜这样说着，脑海里骤然浮现处山洞里她骗他自己生日，对着枯枝许愿的画面，她从来没有想过他还记得，一时只会睁大眼睛望着他。
周均言见顾颜的手就要被她搓红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关掉了水龙头，拉住她的两只手把她牵出来，顾颜心底的不安瞬间被更为酸胀的情绪填满。
吃完饭的时候，周宁去储物间找环保袋，周均言让顾颜休息一下，他把碗放进洗碗机里。
买了洗碗机以后，周均言觉得很方便，很快也给周宁买了一个。
顾颜抽出几张纸巾正准备擦餐桌，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起身往阳台走去。
“喂，外婆？想我啦！明晚去吃饭吗？”顾颜手摸着玻璃窗的窗花，继续说：“可以呀，给你买的药吃完了吗？好好，那明晚见哦。”
挂掉电话以后，顾颜在原地停了一下才转身走回客厅，周均言正站在那里等她，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周宁找到两个环保袋出来，对儿子说：“你们晚上有事的话，超市我自己去就好。”
顾颜连忙摆手，“没事，我们正好也想去超市买东西。”
周均言收回目光：“超市九点就关门了，走吧。”
初秋时分，车在露天停车位刚停了两个小时不到，车盖上已经落了不少树叶。
周宁的洁癖严重，从副驾绕过去伸手想要把树叶弄掉，突然听到儿子毫无起伏的声音。
“妈，你记得坐后面。”
周宁停下脚步，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顾颜站在他身边，也没听懂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她不让五十岁以下的女性坐副——”
顾颜听他天气预报一样的口气在说话，没想到会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耳根涨得通红，双手用力地捂住他的嘴巴，不敢相信他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才没有！”顾颜原本还在纠结明晚的事，现在早已抛向脑后只觉得难以面对周妈妈了，她会把她想成什么样的妒妇……
周宁看着儿子被顾颜捂住嘴巴时眼里流露出的笑意，心里只觉得百感交集。
她半年前刚过的五十周岁，周均言给她包了很大一个红包，他怎么会不记得？
他长那么大，她第一次见他逗女孩子。
周宁也不再关注车上的枯叶，坐进了后驾看着他们。
周均言一只手握住顾颜的手，用另一只手拉开副驾的门，目光平静地看着顾颜：“快进去，时间要晚了。”
顾颜用很没有威慑力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坐上车里她一时觉得羞愧，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冒着甜蜜的泡泡。
————
临近国庆的时候，顾颜搬了一张椅子在书房陪周均言工作，她刷朋友圈看到很多旅行社的广告，无意识地说了一句：
“我也好想出国玩啊。”
过了好久，她听到周均言低沉的声音。
“可以。”
顾颜瞬间眼睛发光地盯着他看，很快眉头又蹙起来，“可是，公务员的话，可以出国吗？”
周均言看她几秒钟已经变脸几次，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没那么难。”他故作严肃地说。
谁知下一秒，顾颜就兴奋地两腿分开坐到他的大腿上，对着他的脸亲个不停。
盛情难却，周均言搂住她的腰，过了好一会儿才拍她的背。
“好了，你这样我没办法工作。”
顾颜又黏在他身上痴缠了好一阵才下来，没过一会儿，顾颜脸枕在他放在桌子的胳膊上痴迷地看着他。
“你还没跟我说，我们去哪里呢？”
周均言一边敲着键盘，一边说：“你之前不是想去巴厘岛？”
顾颜眨了眨眼睛，愉悦地说：“对，而且那里好像落地签就可以了！我现在就做攻略！”
周均言目光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你把人带上就好。”
顾颜忍不住把脸在他的胳膊上蹭来蹭去，“啊，我好幸福哦，不能再更幸福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不知疲倦地准备着出行的东西，这是她和周均言的第一次旅游，她从没有那么期待过。
————
九月倒数第二天的中午，顾颜已经开始了她的国庆假期。
和同事吃完了饭以后，她看了一下手机，周均言应该还在休息时间，她想跟他打个招呼再回家。
站在办公室门口，她看到周均言皱着眉握着手机，顾颜叩了叩门，周均言立刻抬起头。
见到是她时，他的眼神有一刻的慌乱。
顾颜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很快现实就告诉她，她的预感在周均言身上永远不会出错。
周均言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这几天会有领导来视察。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慢，顾颜有些茫然地抬头看他，心里已经明白过来，嘴上却依然问道：“所以呢？可是，可是我们的机票已经定下了啊，周均言……”
周均言知道她有多期待这次旅行，他看着她眼里的光瞬间暗下去，立刻去拉她的手。
他从前很厌恶那些开空头支票的人，对着她的眼神也忍不住说：
“下次，下次我一定——”
“好的，我知道了。”顾颜低着头抽出手，她知道自己就快哭了，不对，她现在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我已经放假了，先回去了。”
她这时候不想跟周均言说话，明知道不能够怪他，但就是没办法控制心底的失望。
“我找人送你。”周均言不放心地看着她，他十分钟后还有一个会，只能拜托一个女同事帮忙把她送下去。
————
周均言七点回到家，他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领带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家里没有一点光亮，他站在玄关打开灯，看着空荡而萧索的客厅，叫了一声顾颜，没有人回应。
直到推开卧室的门，看到被子微微隆起，他的心才落回原处。
周均言没有开灯，动作很轻地走到床头停下。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他看到顾颜闭着眼睛，可是周均言知道她没有睡，顾颜睡着的时候嘴唇会微微翘起，眉头也不会这样皱着。
他就这样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久到顾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周均言看着她被子里的小脑袋，低下头将床头柜上的灯打开，灯光是黄色的，并不刺眼。
“晚饭吃了吗？”
顾颜在被子里睁开了眼睛，依然没有说话。
几分钟以后，顾颜听到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门被关上的同时，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毫无预兆的。
在知道他没办法带她出去旅游的时候她都没有哭，就这样静静地哭了几分钟以后她突然觉得没意思，她甚至第一次萌生了离家出走的念头，可是如果只是为了让他找她，太傻了不是吗？她吸了吸鼻子，用被角擦着眼角的泪水，眼睛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眼前的衣柜。
没过两分钟，门再一次被打开，很快，顾颜感觉到床垫塌下了一点。
“还在生我的气？”周均言坐在她身边，声音柔和地问她。
听到他的这句话，顾颜又开始想哭了。
周均言掀开她脸上的被子，猝不及防地摸到了大片湿润，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一秒将顾颜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把她圈在自己的胸膛还有双臂间。
顾颜别过脸，用力地闭着眼睛。
周均言却固执地扳过她的脸，看着她泛红的眼，他的心里有些急躁，只是不断地吻她。
“不要不说话。”
就这样被他抱在腿上安抚了许久，顾颜才缓过来，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难为情，还有些脆弱：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和你生气。”她说着说着垂下了眼睛，小声地说：“而且，我怕我跟你生气的话，你也不会哄我。”
周均言心疼地看着她低垂的头，许久他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
“那你对我生气看看，我会哄你的。”
他的气息就洒在她的耳畔，顾颜在他温暖的怀抱里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周均言紧紧地拥着她：“以后，每一次我都会哄你。”
顾颜吸了吸鼻子，看向他的眼神有些闪躲抬：“每一次……还有下次啊？”
周均言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睛，低头吻了一下： “没有了。”
就在这时，顾颜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她羞涩地低下头。
周均言宽大的手掌心贴在她的肚皮上轻抚了抚：“饺子快好了，饿了吧？”
顾颜定定地看着他：“你刚刚是去给我下饺子了？”
周均言对她点了点头。
顾颜突然破涕为笑：“好像饿了。”
周均言给她找来一件开衫套上，提着她的拖鞋又把她抱到客厅的沙发等着。
顾颜坐在沙发上，不知怎么竟然想起自己初一那年的一件事。
老一辈的人习惯在农历生日那天给她庆生，顾颜还记得初一那年的十二月一日正好是周五，放学以后她一个人待在客厅看电视剧，也不能说是一个人，因为家政阿姨在阳台擦窗户。
她其实已经记不清那部电视剧的名字了，只记得男女主角在少年时期邂逅，时隔多年再相遇，他们还是爱上了对方。
顾颜在还不懂爱的年纪已经学会被爱打动，她呜呜地流着泪说：“他们的爱真好呢。”
家政阿姨隔着老远的距离听到她的话笑了，“你才多大，懂什么是爱吗？”
顾颜擦了擦眼泪，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全剧终时屏幕里倒映着的小小的她，傻傻地希望在这个世上有那个一个人这辈子只爱她，她也只爱那个人。
顾颜从久远的记忆里回过神，她看向厨房那个为她忙碌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地跑进厨房从背后抱住周均言。
周均言任她依靠着。
“等急了？”
顾颜摇了摇头，闷不做声地将脸贴在他的背上。
她想对十年前那个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流泪的小女孩说：你知道吗？顾颜十三岁的生日愿望已经实现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