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暗夜里的莹光

童然高中转学后认识了顾小炜,以为能和顾小炜共度一生,却在步入社会之初因为家庭原因与顾小炜分手。当童然因为失败的爱情和糟糕的家庭感到心灰意冷时,她遇到了荣俊,与他成为了一对欢喜冤家。但是,童然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初恋与家庭的不幸全是荣俊造成的……而此时与顾小炜的重逢也在童然的生活中掀起了波澜。 苏致宣、马雅雅、陈建飞、夏文、裴雪……陆续点亮、熄灭童然生命中的过客灯…… 余生暗夜悠长,可谁却成了谁的莹光,将心底微微照亮? 谁不曾无药可救,才练就这一身百毒不侵? 可,爱是毒药,亦是解药。

CHAPTER[4]下个转角的别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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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然回他说:“你放心吧,我保证安全送到。”
方公子很是感激,一直在千叮咛万嘱咐着。
童然架着夏文从后门小通道出去,侍应生已经把夏文的车停在那里。这个会所安排果然精心,这后门和通道是专门给不方便走前门的人走的。童然感慨:“文文,你这生活过得可真是纸醉金迷啊。”
夏文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我不知道多羡慕你那白开水的日子。看我多可怜,孤家寡人的。”
童然把夏文推进车,“方公子不错啊。”
“你喜欢?拿去吧。”夏文笑。
“要是没有顾小炜,我就拿去玩了。看那样子多可爱,一看就知道是好欺负的,多能激起女人的保护欲。”
“这就是问题所在,和可爱的男生谈谈恋爱,时间短点行,总这么可爱谁受得了啊?何况比我大五岁呢。他可真是他们圈子的异类。太痴情了,痴情得我都受不了。看了我的新闻,就直接从纽约飞来了,说是要来安慰我。你说,我有什么好安慰的?”夏文在自说自话,童然听着。
“文文啊,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这样的男人就得抓住,赶紧游上岸。你总飘着,算怎么个事儿?”
“童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事儿妈’了。回头你出嫁了别找我玩了,一下子就跟我有代沟了。”夏文笑道。
“你这样拖着人家有意思么?”童然都替方公子感到窝火。
“我这哪是拖着他了,你看我都躲他躲回老家了。你是不知道,男人我见得多了,纯情的不是没有。但他表现得太纯情了,说他不是情场鬼见愁我还真不信。”
童然坐进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她,精致的面孔下有一颗不同于年龄的沧桑的心。
夏文依然在唠唠叨叨地说着醉话:“童然啊,你就是一个生铁锅,慢热型,开始总是冷冰冰的,等到锅烧热了,就不容易冷却,火会越烧越旺。而我是一口不粘锅,热得快,冷得也快,一点都不粘,菜倒出去后就没了痕迹,谁都不知道炒过什么菜。”
童然笑她:“你是真喝醉了啊?醉话也这么有水平。”
刚到家,夏文一摸包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八成丢在酒吧了,不成,我得去拿回来。”夏文挣扎着要出门。
童然看她走路都走得不稳当,忙把她架回床上,“你还折腾什么劲儿啊,明天再去拿吧。”
夏文摆摆手,“不成啊,里面可都是秘密呢!万一被记者看到了怎么办呀?”说着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童然把她推倒在床上,“算了吧,姐姐!今天我就送佛送到西了,我回去给你拿,拿到了以后就带回家去,明天上班的时候再顺路给你送来。你的车我也开走了,给你省点汽油。”
夏文“嗯嗯”了几声,昏睡过去。
西岸北里,喧嚣依旧。挥霍时光和岁月的人们,不知道今夕何夕,此处何处。
进了地下二层,昏暗迷乱的空气让童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刚才领路的侍应生认得她,跟领班说明了情况后,又带她进了那间包间,包间还没人来收拾,夏文的手机果然落在沙发上。拿到手机路过吧台的时候,童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很眼熟的样子。她好奇心大盛,想看看在这里会碰到谁,于是跟了过去。
这时候却有一个男人先她一步走过去,脸上是暧昧的笑意,目光盯着那身影上下飘浮。那个熟悉的身影侧过脸,是苏致宣。
他没戴眼镜,头发凌乱地搭在前额,白皙的面孔,由于酒精的作用散发着迷人的光泽。没想到,他也会来买醉。只是夏文的醉是寻开心,他的醉看上去就像借酒浇愁。那男人的一只手搭在苏致宣修长的手上,另一只手在他大腿上抚摸。苏致宣动了动,离开了男人的包围圈,但这样轻描淡写的拒绝显然让那男人的兴致更高了。
童然感慨,这个世界太疯狂了,好看的男人和好看的女人一样不安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被人非礼。虽然不知道苏致宣的性取向,但是现在的他,明显是不乐意的。这里是什么地方,童然也知道,非富即贵的富贵乡,所以做事要拿捏分寸。男人的手继续在苏致宣身上游走,童然突然大叫一声:“艾伦,你怎么还在这里喝酒!”然后窜到苏致宣身边,把那男人的手挡开。
男人显然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疑惑地看着她。
“王老板找你好久了。不就是检查结果不好吗?再复检一遍,我就不信一次一夜情你就染上那玩意儿了!别这样自暴自弃,快点过去,王老板还等你呢!”童然真佩服自己,那以假乱真的语调、惟妙惟肖的声线,再配合到位的表情和动作,俨然风月场的“妈妈”。苏致宣看了她一眼,什么都不说,厌恶地甩开她的手。童然心里暗笑,没想到苏致宣演戏也这么好,于是她继续装模作样地劝。
男人看了看他们,最后悻悻地离开了。
苏致宣甩开她,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童然跟着他出了后门,把手里的钥匙在他面前摇了摇,“我正好开着夏文的车,要不要送你回去?”
苏致宣没理她,扶着墙趔趔趄趄地往前走。
前后无人的巷子里,黑洞洞的。街口泄露出一点霓虹的灯光,巷子越发显得沉暗。耳边有隐约的嘈杂声,黑夜仿佛掩盖着喷薄欲出的不可告人的暗流。这样的时间和地点,让童然感到心里发毛,但是她不能把苏致宣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只好跟在他后面,想他劝上车,“唉,我说你这人真是的,不感谢我就算了,也用不着给我脸色看呀。要不是我今天救你,说不定你就被那老男人强暴了。”话还没说完,苏致宣停下来转身一把把她按在墙上,双手摁住她的肩膀,狠狠地瞪着她,“童然,你他妈别在我面前说那个词!”
童然一时有点发懵,这是哪里得罪他了?难道被同学看到自己被男人吃豆腐很没面子?是的,想想是挺没面子。
“好,好,我不说,我谁也不告诉……你要不要回去?我送你?”但她的话并没有减弱苏致宣双手释放出的力量。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她觉得他愤怒得有点出奇了。
“你不用在这里装好人!”他冷冷地说。
童然这些年被顾小炜宠得无法无天,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脾气再好也忍不住生气了,“苏致宣你是吃火药了还是被人甩了?用得着这样拿我出气么?好、好,你喜欢被人调戏,喜欢被男人强暴你就自便吧,姑奶奶我不管了!”
童然推开他的手想要离开,却又被苏致宣一把拉回来继续压在墙上,“姓童的!你他妈的非要说那个么!”眼中有不可抑止的熊熊怒火。
童然一时不能消化他的意思,到底是哪个词让他这样失控?突然,她想起来了,“强暴”——是肖瑶?
她停止了挣扎,理了理情绪,小声地叫了一声:“苏致宣?”她顿了顿,“那个,肖瑶的事是真的?陈嘉正……是你吗?”
问完这个问题,她就后悔了。苏致宣那张漂亮的脸瞬间像被冰冻住一样,唯一生动的是他的眼睛,带着愤怒与痛苦的眼睛。
“今天是……”童然小心问,不会这么巧是肖瑶的忌日吧?
“今天?是她……被强暴的日子。”这句话,说出来有多困难。
童然呆住了,“对不起,苏致宣,我……”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语言是多么苍白而空洞,有时候却又像一把剑一样,伤人于无形。她想安慰他,想抚慰他,想劝解他,却都无济于事。
一切都曾是美好的,但一切也都已沉寂下去了。可是他收到的一封信却让他再无法沉寂下去。那是他深爱过的肖瑶,走得仓皇,走得痛苦。而他却一直不能为她做点什么。苏致宣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童然,你怎么命那么好?为什么有的人就那么不幸?”肖瑶从来没有过肆无忌惮的笑容,肖瑶没有为她遮风挡雨的家,没有将她宠得无法无天的亲人。童然一时哑然,在她看来,命运,是与生俱来的,不是人能改变的。于是只能安慰他:“命运不是我们能选择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
“说得真轻松!”苏致宣冷笑,“童然,你真是幸福得过分了。我真是嫉妒了……”
苏致宣目光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突然就笑了。冰冷的,如堕寒坛的笑,“我在想,要不要让你看看,命运是怎么捉弄人的?其实命运都是被人捉弄的?”他的样子冷漠而阴鸷,是她从未见过的苏致宣。恐惧渐渐蒙上心头,她的第六感在提醒她:离开这里!她的心脏快速地跳动到难以负荷。
“你……你好好的,我要走了。”童然想脱离他的手掌,想要逃开。但是她的胳膊被苏致宣牢牢钳制在手里,“童然,怎么,心虚了?那我就告诉你吧,那个小说里做伪证的教授,就是你爸爸,童学林。”
“苏致宣,你玩笑开大了。我不跟你疯了!”童然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却又被他死死压回墙上。
“怎么?不想相信?你自己好好想想,你爸爸一直是副教授,一直守着那个课题拿不到基金。怎么就出去做了半年客座教授,回来就评上正高级,还拿了五百万的专项基金?告诉你,那是用肖瑶的命换的。你知不知道!肖瑶就是被你爸爸冤枉的!你还一直说你爸有道德、有品德,都是装的!”
苏致宣失控的表情令她感到恐惧。童然喝住他:“苏致宣你才是疯了!你说这些我会相信么?你自己疯吧,我不奉陪了!”
“不信?那我给你看一些你能相信的东西吧。”他一手将她抵在墙上,噙着鄙夷地笑,另一只手摸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手机正对着她,里面传来男女旖旎的笑声。童然侧着头不去看,她跟自己说:那是陷阱,不要看,那都是陷阱。苏致宣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头扳过来,让她正视它。那个身影,那个婀娜多姿的身影,那个吴侬软语的低迷的声音……是李云,是她的妈妈。但那个男人,却不是她的爸爸。
童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走的,只觉得有巨大的压力,压得心脏难受,继而变成强烈的喘息。在她感到快要窒息的时候,一辆汽车突然从边上窜过。童然猛然想起,她正在开车!一转方向盘,猛地踩下刹车,在刺耳的长长的刹车声音里,两辆车差一点撞在一起。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从里头走下来一个男人,在她车窗上重重敲了几下,“小姐,你会不会开车!没看到红灯吗……”
然而在看到她的脸的时候,荣俊却是愣了一下,眉头紧了紧,“又是你?”
童然方从刚才的惊魂中缓过神来,想了半天,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但想不起来。此时她的脑子快要爆炸了,眼泪忍不住地往上涌。不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亲爱的,算了,我还要赶飞机呢!”
童然呆呆地看着荣俊,只是在机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在跟谁道歉,是眼前这个差点被自己撞到的车主,还是肖瑶?
荣俊扬了扬下颌,“小姐,你喝酒了?请你有些公德心,这副模样出来是要当马路杀手吗?”
童然的目光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依旧喃喃自语着那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
荣俊坐回车里,回望了一眼童然的车。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入了魔怔。身边的女人靠了过来,娇嗔道:“真是的,半个月才见你这半个小时,你还把时间分给别人!”
荣俊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日期,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怪不得她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中,刚才的一切又重新涌到童然的眼前。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这凌晨的城市,还带着荒唐的余热。
童然稳定了情绪,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听到童学林带睡意的声音关切地问她:“怎么了?”她努力把声音放平:“没什么,夏文喝高了,我得陪她。今天晚上不回家了。”
“哦,那好,你自己多注意别熬夜啊。”
父亲的关爱叫她温暖,又叫她有一点心痛。童然“嗯”了一声,用像平常一样的语调对父亲说晚安。挂掉电话,她有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现在,她只能去夏文家了。夏文还在沉沉地睡着,童然觉得疲惫,但睡不着。
苏致宣那像炸弹的话还有余烟,让她看不清东西南北。耳朵里好像充满爆炸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
天终于放亮,她只能保持一个坐姿,傻傻地望着窗外。
夏文睁开眼,“哎哟”大叫了一声。“童然,你跟个鬼一样,吓死我了!”
然后爬起来洗漱。她婀娜的身体在屋子里穿梭,童然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你怎么了?”夏文终于察觉到了她的反常,走到她面前问,“你怎么这种神情?不会昨天晚上被人强奸了吧?”说完,自己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这个词深深地刺激到了童然,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夏文终于紧张起来了,“什么啊?不会是真的吧?”
童然摇摇头,问她:“你爸跟那么多女人上床,你不难过么?”
夏文狐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
童然热切地等着她的回答,夏文却云淡风轻地说:“他觉得开心,我为什么为他难过?”
童然真的佩服夏文,她怎么就能那么淡定、那么豁达?她很想跟夏文倾诉她所面对的震惊,但是她却开不了口。那些她以为的美好,都不过是幻影,她却固执地想要维护。她做不到像夏文那样,轻描淡写地谈论她妈把小三堵在床上的故事,像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谈论她那位富可敌国的继父,谈论她亲生父亲的风流韵事……夏文是一个坦荡的人,可她做不到。但她被这秘密憋得难受,被这现实冲击得胸口发疼。于是只能问夏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最敬爱的人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们私生活混乱,道德败坏,自私自利……你会怎么样?”
夏文刷着牙,看着童然失魂落魄的样子,咕哝着嚷:“什么怎么办?童然,你能不能别这么玻璃心?人家的事情,关你屁事?妨碍到你了吗?没妨碍到你的话,关你屁事了!”
童然觉得夏文就算爆粗口的样子也总是那么帅。可这话还是不太能安慰到她。洗漱完毕,夏文坐到她边上,“我不知道你碰到什么事情了。但是童然,你是三圣母吗,还是白莲花?有些事就算你不能接受,你也学着理解,就算你不能理解,也得学着忽视。社会就是这样。你是被你爸妈保护得多好,一颗玻璃心这么脆弱?”
“可是夏文,你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疼?那些恩爱美好,都是那样的虚假。”可是这些话,童然说不出来。
“文文,让我在你这里住几天,让我冷静冷静。”她实在拿不出直面父母的勇气,至少现在没有。顾小炜觉得纳闷,为什么童然忽然就搬到夏文家去住。但是童然没法向他开口,没法对他说:韩萧说得对,她妈就是那样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没法跟他说,她爸间接害死了苏致宣的女朋友。生活太戏剧化了,让她时不时地拍自己一下,希望没有痛感,希望只是个梦。但是,生生的疼痛感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顾小炜帮童然搬日常用品去夏文家,临出门的时候李云塞给他几大包狗头枣,“然然快来例假了,她到时肚子会不舒服,你记得提醒她煮红糖姜枣汤喝。”
顾小炜带话给她的时候,童然忍不住掉眼泪,她试着说服自己:李云总是这样,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感动。不管怎样,那是妈妈啊。不管她对别人怎样,对自己也没有任何错处。或许,她也可以放开怀抱,试着接受妈妈个人的生活。不是吗?跟她没关系。例假提前了几天来临,赶上了周末,童然正躺在家里休息。但是夏文和顾小炜却越到假日越忙。肚子疼得太厉害,她只好打电话拜托夏文下班的时候带一包红糖回来。在痛经中睡到下午,童然迷迷糊糊中听见厨房有声音。又睡了一阵才醒来,她睁开眼睛,看见床前坐着一个人。仿佛受了电击一样,童然猛地坐了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苏致宣唇角微扬,惯常温柔的语调:“师姐在录节目,正好我下班早,她请我给你买包红糖。看你睡得正香,就煮好给你。正好你醒了,快点趁热喝吧。”这个样子,好像那天晚上疯狂失控的是另一个人。他端起碗,递给她。看她没接,索性坐得近一点,扶住她的头,喂给她。他手上使了力气,童然拗不过他,只好喝下去。
“这才乖……肖瑶跟你一样,会痛经,每次来例假就这样赖在床上让我喂她喝红糖姜枣汤。”苏致宣笑着说,仿佛在说一个温情的故事。
童然猛地推开他,褐色的汤水泼在床上、地板上,氤氲的热气还在升腾着。碗在地板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最终归于平静。
苏致宣依旧只是淡淡的一笑,“然然,你可没有肖瑶乖。”
“你出去。”
他俯身捡起碗,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又倒了一碗红糖水端给她,“然然,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不喝它肚子会疼的。”
童然突然看不懂他了,平静温和的面孔下,怎么能说出这样让她脊背发凉的话来。
童然跳下床,冲到门边,拉开门,冷冷地说:“请你出去。”
苏致宣放下碗,叹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停了下来,伸手却关上了门。童然下意识地往后躲。
“童然,你爸爸欠我那么多,你想好怎么还了么?”
这样好听的嗓音,从苏致宣口里说出的话却让她体会到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瞪着眼睛看他,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不寒而栗。
“嗯,如果你没想好,那我替你想吧。”然后,露出孩子一样灿烂的笑容,笑得那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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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然觉得,他一定是疯了。苏致宣离开后一直没再出现。然而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顾小炜外调回来后有一天的假期,那一天他们定好了去拍婚纱照。由于要攒房子首付的钱,他们选的套系没太贵。少花钱自然要多花时间,当天一共七对夫妻一起拍摄。一会儿内景一会儿外景,累得顾小炜直喊饿。马丫和陈建飞一直陪着他们,看到被折腾来折腾去的准新人们,幸灾乐祸地在边上啃着麦当劳的香辣鸡翅。在等最后一套礼服的时候,马丫把童然的手机递给她,“狐狸精,你电话响了。”
童然接过电话,看了看,是苏致宣的号码。她挂断,把手机放回包里,顾小炜问:“怎么不接?”
“不知道谁打的,估计打错了。”童然掩饰说。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起,她仍旧是挂断,并且关了机。
顾小炜从童然身后环住她,吓了她一跳。“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啊。就是太累了,社里的稿子还没审完呢,想想头就疼。”她强作镇定,不敢转身。怕他带着职业习惯的眼睛一眼就看穿她的心虚。
拍完婚纱照,几个人一起去吃晚饭。童然一直心事重重,尽管她努力说服自己平静,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但就是提不起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后再也塞不下东西了。回到夏文家,童然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开机。
有一条未读短信。发信人是苏致宣,“如果夜里十二点前,我看不到你,你就去网上看李云的录像吧。”还附上了地址。
童然抬头看看钟,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不敢耽误,拎起包拿了夏文的车钥匙,丢下一句话:“文文我有急事出去,借你车用一下。”夏文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事,她就已经冲出去了。
十一点五十分,童然终于到了西岸北,报了名字,侍应生领着她去一个包间。
苏致宣陷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喝着红酒。“然然,你差点迟到。我以为你不来了。”他没戴眼镜,头发不再是电视上的整齐有致。陌生的样子,陌生的声音。
童然警觉地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半坐下来,整个包间,只有这个位置能让她觉得有一点点的安全感。
“苏致宣,你到底要怎么样呢?”她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跟他说话。
他却不回答,笑了笑,“然然,最近想见你一面真不容易。”
“不好意思,最近社里忙。”
他们如话家常,她内心却如开水沸腾,翻腾不已。苏致宣盯着她笑了笑,不再说话。喝了一口酒,然后放下酒杯。
童然被这诡异的场面压得喘不过气来。她所认识的苏致宣,是阳光下永远干净的少年。她印象里温文尔雅的苏致宣,什么时候变了呢?
也许没那么糟,她还有一丝的侥幸。“我看到你的短信了。”童然说。他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童然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苏致宣,虽然我到现在还不能接受你所说的那些。但是,如果那些是真的。我真的……真的觉得很抱歉……”
“然后呢?”他问。
“……我会努力去补偿肖瑶和她的家人。想办法……”
“你打算给她家人钱么?多少?你能给多少?”他咄咄逼人。
“我会把我所有的都……”
“你不欠肖瑶什么,欠她的是童学林。”
“苏致宣,你听我说。我太了解我爸那个人,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心里肯定不比别人好受。他是一个心地特别好的人,他真是一个很正直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久还评不上正高。就是因为他不愿意和人拉关系……他是错了,但是一定也有说不出的苦衷……你的仇人不该是我爸,应该是那些施暴的人……”
“但是,你爸爸却是让肖瑶活不下去的人。”
是的,他的话没错。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女孩背着小偷的名声,她还有什么未来?伤痕累累的心灵,身体还逃不过被人蹂躏。
“苏致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童然看着他,面前这个熟悉但又陌生的人。
“我想让童学林也身败名裂,也让他尝尝在人前抬不起头的滋味。妻子在外面偷情,他戴着绿帽子……怎么样?这个提议怎么样?”他语调轻松地仿佛是在同她商量着下一顿饭的内容。
童然摇着头,“苏致宣……你,不能这样。就算我爸对不起肖瑶,我妈是无辜的,她没有对不起你……你这样会把我们家给毁掉的……”
“你妈又能无辜到哪去?”苏致宣嘲讽地笑了笑,但显然不想再就此说下去,“那么,我们换个方法吧……父债子偿,怎么样?”
童然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再也坐不下去,站起身来退到门边,“你什么意思?”
苏致宣微微一笑,走到她身边把她推出去,轻轻推开隔壁包间的门,露出一条门缝。里面人影幢幢,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味道,电视里放着靡靡的音乐。
苏致宣的声音响起在她耳后,“看到那三个男人了么?童然,我给你准备的。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你爸妈难堪,所以帮你想了这个主意……你看,找齐这样五六十岁还有欲望的流浪汉可真不容易……我还是很照顾你的,让他们洗干了,剪了头发,穿上衬衫打上领带,是不是也人模狗样,一副斯文的样子?”苏致宣边说边笑,没有感情的冰冷的笑,让童然浑身泛着冷意。
“去吧,童然,给你爸爸赎罪吧。”说完便推着童然往里去。
童然摇着头,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她本能地死死关上门,用身体挡住门把手。“苏致宣,求你,求你,不要这样……”
她真的害怕了,不能想象那些形容猥琐的人趴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三个男人的笑容那样狰狞地放大在眼前。
苏致宣停了一下,手指在她脸上纵横的泪水上划过,声音却越发冷酷。“肖瑶那时候也这样吧,哭着求他们不要。有人救她么?……童然,你的命太好了,好得让人嫉妒。”说完又试图打开门。
“他们强暴的不是你的女朋友么?好吧,我还给你!你不就心里就记挂着这些么?不要他们,不要!我求你,放过我爸妈,就看在我们同学一场的面子上……”童然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眼泪流了一脸。他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根有毒的草。苏致宣微笑着用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手指划过她的脸,挑起她的下巴,“童然,我也想卖你这个人情……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告诉你我不行了,自从肖瑶出事后,我就不行了,帮不了你了……怎么办呢,我也想救你,可是救不了你。
真对不起了!你看,这就是命运吧,既然不能反抗,那么就好好享受吧!”说着又想推开她,试图打开门。
童然哭得无力,只能紧紧抱着他,“苏致宣,求你了……”她知道,欠的债总要还,童学林欠他太多。但是她又怎么能让她心爱的家庭被毁于一旦而不去拯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让她的生活轰然坠入深渊?生命里最黑暗的一面就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的生命里。那么就还给他好了,把一切都还清,她不能让他毁了她的家。苏致宣眉头微蹙地打量她,童然踮起脚慌乱地去吻他的唇,抓住她所以为的最后的机会。
柔软而冰冷的唇,一瞬间有些抽搐的唇。然后去吻他的下颌、他的脖子。他喉头发紧,颈部有一处跳动得厉害。她努力去讨好他,想让他改变主意。她吻他的耳垂,轻轻地撕咬——顾小炜,顾小炜,童然心里叫着一个名字。顾小炜,这是你最爱的动作。苏致宣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如石化的雕像。她的手慌乱地解着他衬衫的扣子,从敞开的衬衫里抚摸他的身体。他很瘦,却一样有紧致的肌肉。走廊里偶有人穿梭而过,没人在乎他们,这是这里司空见惯的戏码。
苏致宣依然冷漠,眼里却有一丝迷乱。终于有了心跳的声音,他突然将她横抱起,回到刚才的包间,把她扔在沙发上。亲吻、撕咬,最原始的冲动。像动物一样,只是为了发泄。没有丝毫的爱意。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没有那一个人的轻柔,再没有那一个人的怜惜。时至今日,童然才明白顾小炜把她宠爱得太过分了。
她只觉得疼,浑身都在疼,那疼从心里某处开始蔓延到全身。她想,她不过是赎罪的牲口。童然紧闭上眼睛,心里一直想着顾小炜。苏致宣用力地捏住她的下巴,没有一贯的温文尔雅。他冷笑着,粗暴地说:“睁开眼!别告诉我你在想顾小炜。我对你还是太仁慈了,你不能跟我上床却想着另一个男人。要我还是要那三个男人?”
童然睁开眼睛看着他,跟自己说不能哭,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拼命地在心里骂自己:他妈的,童然,你有什么委屈的,不就是跟男人上床么?这年头谁没睡过几个男人?就你是三圣母,就你是白莲花?
“告诉我,要谁?”
“要你,我要你!”强抑的哭声扭曲了她的声音,这些话听着更像是嘶喊。
“就这样,看着我。我是谁?”他的唇齿在她身上留下一处又一处的痕迹。怎么不再用些力气呢,最好把自己撕碎丢在无人认识的角落。再不用去见那些她爱的人。
“苏致宣……”她声嘶力竭。
复仇的欲望送进哀痛席卷的身体,受到的阻挡让苏致宣脸上出现微妙的变化,“顾小炜到现在都还没碰过你?”
不是没碰过,只是没成功过。他将她捧在手里怜惜的过往,如今竟然叫她后悔。但是她无力跟他解释,眼神空洞地望向天花板。
但她的沉默仿佛是默认,让他终于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撕裂的疼痛让她一阵一阵地出着冷汗,布满她的额头。身体的疼,能让她暂时忘掉心里的疼。
结束了,她的昨天。结束了,那些她曾以为的美好。结束了,她纯洁的一切。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站起来走到洗手间,用冰冷的水把皮肤搓得发红发疼。眼泪,已经自动离开了她。但她还得活下去。
走出洗手间,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对着包间的镜子,对身后躺在沙发上观察着她的苏致宣毫不在意。
她拿起包,刚走到门口,想起了什么。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她所有的现金,六百六十,很吉利,然后转身把钱放在苏致宣的身边。她就当自己被狗咬了。苏致宣又是一笑,笑得依然好看,扬扬眉,“如果这能让你感觉好点,我收下。”
在她要离开房间的一瞬间,苏致宣一拉,又把她推倒在沙发上,欺身压了过来,目光描画着她的轮廓,“童然,跟你上床的感觉真好……”
童然咬着下唇,冷冷地盯着他。
苏致宣大笑着放开她,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他脸上的笑最终渐渐凝固在唇边。
高兴吗?开心么?那个将自己撞倒,惊慌如小鹿的女孩,永远留在了那一年。再也寻不到了,被他亲手毁掉了。心猛然有一刻的抽痛,这疼痛是为谁呢?为肖瑶,还是她,或者是为自己?那空洞洞的感觉又是为了什么呢?
童然离开了酒吧,找到最近的一家药店,买了两盒事后紧急避孕药,当场就吞下一盒药。苦涩的药片,生疼地刮着嗓子。售货小姐惊慌地说:“先吃一片。”
但她无所谓,一片两片都一样。
童然搬回了家里,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家在她心里的分量是那样重,重到让她愿意做出自我牺牲。她得好好地、静静地守着它。
童然请了几天假,一直躺在床上没日没夜地睡觉。其实她大部分时间并没有睡着,睡着的时候就会做噩梦。在梦里,她看到了肖瑶受辱的不堪场面,而她站在他们不远处,只能看着,迈不开一步路。而当肖瑶转过头来的时候,童然惊恐地看到,那是她自己的脸。
她从噩梦里醒来,一身的冷汗。
这是一段自我疗伤的好时机:顾小炜出差,童学林去外地招生。李云一向粗线条,童然只说自己感冒不舒服,李云也就信了。李云一如既往地忙,而冷眼旁观的童然终于觉察出她所谓“繁忙”的异常。那是沉浸在爱情里的女人独有的表情,她从前以为那是因为童学林,而现在她终于懂了,那是因为别人。
?
也许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蛛丝马迹,但李云隐藏得太好,她一点都没有觉察。父亲会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伤心?妻子的背叛,多么耻辱的一件事情啊。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这样的悲剧再继续下去。
晚上的时候,偌大的家里就她一个人。没有灯。她觉得黑得难过,于是打开所有的灯。灯光大亮,又觉得眼睛刺得疼,疼得睁不开。
电话响了,童然以为是李云的电话,却是苏致宣打来的。他用他那好听的,带着浓浓的人工装饰的声音,低声蜜语:“然然,最近怎么样?没去上班?你看电视了吗,我节目的表现很不错,收视调查出来了,创了社会新闻类节目收视率的新高。我得谢谢你……哎呀,怎么办,我怎么又想你的身体了……”
好像情人间的情话,但却如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往她身上刺。
她感到茫然,人就这样难以捉摸,一旦撕开了面具,连伪装都显得多余了吗,还是仇恨足以将一个人从心理到身体都彻底改变?
童然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呆呆地挂掉电话。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你还要怎么样?”童然冷冷地问他。
“什么怎么样?”电话那头,顾小炜一头雾水地问。
一听到他的声音,童然突然就觉得失去了力气,眼泪不住地冒出来。
“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她擦了擦眼泪。
顾小炜笑了,“你看,才分开几天你就想成这样,回头我去上学了,你怎么办?眼泪还不把你们小区给淹了?”
童然笑不出来,“小炜,我是真的好想你。”她试着去控制情绪,可是怎么都控制不好。低低的抽泣声最后变成了号啕大哭。顾小炜用尽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无法让她笑,这是遇到什么样的委屈才让她哭成这样?
她无意去诉说,只是想哭泣而已。他安静地等她哭完,也不再追问。因为太了解,所以明白如果一件事情她不想说,便不问。他会耐心地等待她想说出来的那一天。直到她停下来,他没再问什么,轻声安慰她:“没事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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