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骨

职场小白女叶蓁蓁的生活一向平稳闲适,却在无意中救了一位神秘女富豪后踏入跨国集团,开始了一系列的职场技能培训。她本以为只是一场好玩的报恩游戏,谁料却卷入了一场最顶级的商业掠夺与资本对弈。 精英海归男苏桐在职场上一向所向披靡,却因为拯救被上司骚扰的女同事事业急转直下,被迫去职无奈转行,他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英雄救美,谁料却接连遭遇大佬的报复,走向事业的低谷。 叶蓁蓁被赶鸭子上架、仓促上阵,面对的却是顶级创投市场的暗流汹涌、人心诡谲,还有跨国公司内部高层间的斗争与制衡。承受着种种质疑和孤独、艰难与委屈,但为了所爱与热爱,她依然负重前行,不过幸好她还有苏桐携手同行。他用宽厚的肩膀,让她在疲惫之时心有所依;用丰富的历练,让她在披荆斩棘之时进退有度。 苏桐屡遭暗算,被逼到退无可退,他只好另寻新路再闯新关。他加入创业公司奋力一搏,四处游说争取融资,虽然前路未知,他幸好还有蓁蓁互相扶持。她用柔情抚平焦躁,用温暖驱赶阴霾,为他坚守后方,不离不弃。 高层夺权、派系纷争,平步青云的叶蓁蓁,能否弥合分歧?资金断裂、员工流失,事业高开低走的苏桐,又能否力挽狂澜?命运陡然翻转,职场波澜不断,等待这对正在热恋中的情侣的,又到底将会是什么?

下册·第十六章 不愧是我们家的叶小姐
鸡尾酒会准点结束,大家陆陆续续走了,基本上所有人都自己开车或有司机等候,只有叶总在酒店门口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车。
她也不在意,等终于找到车了就在路上先给高佳妮打电话做开工小简报,但没提办公室和个人信息没进系统的事儿,免得高佳妮糟心。
她本来还有点担心被追问,幸好高佳妮今天也有点心不在焉的,三言两语居然就交代过去了。电话那一头的环境很是安静,隐约还传来爵士乐的声音,看来高佳妮是外出了,正经在过美好的夜生活,这让叶蓁蓁很是欣慰。
她回到家一看,苏桐居然在家了,赶紧先求亲亲抱抱回血,再把白天自己跟唐洛的互动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苏桐一边喝啤酒一边击节赞赏,觉得这一手走的吧,完全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路子,根本上就让人防不胜防,所以说天赋这种事强求不来呢。反正他这么多年认识的人里,聪明绝顶的很多,貌美如花的更不少,但说到认识第一天就能让人身不由己跟她打成一片的,叶蓁蓁是独一份儿。
但叶蓁蓁对自己不抱乐观态度:“我觉得高姐挺悬的。”
“怎么说?”
“她手里明明还捏着那么多股份,树还没倒猢狲就散,说话没人听了。”叶蓁蓁拍拍自己的小肚皮,“工资都不给本宝宝发。”
苏桐逗她:“不给宝宝发工资,咱们就不去了吧?”
叶蓁蓁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能不去,也不能跟高姐说,说了她不得气死。”她伸了个懒腰,“做人真难啊。”转身抱着苏桐,“你说她都当过那么大的老板了,怎么还是想不开呢?人生就是经历,她都经历了那么多了,放下松口气不是更好?”
苏桐摸着她的头发,这句话让他想了好一会儿,觉得又是慈悲,又是豁达,但慈悲和豁达拿来说其他人的时候都是容易的,最难的永远是亲临其境,仍然不改初衷。
“人总会有东西放不下的。对高姐来说,最重要的可能就是事业,她绝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奋斗了毕生的成果落到其他人手里。”
叶蓁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而后问苏桐:“那你呢,你最放不下什么啊?”
苏桐心想难道这个问题他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当即响亮、诚挚而肯定地回答:“你啊。”
叶蓁蓁抿嘴笑,说:“我最放不下的也是你。”考虑了一下,“还有火锅和我幺儿。”
幺儿是她在重庆家里养的一只大金毛,然后既然有幺儿,怎么可能不顾父母呢?她正要继续往下说,被苏桐及时打住了:“知道了知道了。”
苏桐轻轻把她抱在怀里哼哼:“我家小包子心怀全世界,什么都放不下。”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叶蓁蓁挣脱苏桐的怀抱,问他:“你白天说的那个什么利益关系人,是啥意思?”
“就是对你的职业目标有帮助的人。”
“你跟我说说看。”
苏桐于是起身去拿了一个iPad回来,拿笔在上面比画,帮叶蓁蓁做上了咨询,说:“首先我们来看一下,小包子你的工作目标是什么?”
叶蓁蓁一本正经端坐着想半天,蹦出几个字:“活下去?”
苏桐忍不住笑,鼓励她:“可以大胆一点。”
结果叶蓁蓁的回答是:“好好地活下去!”
苏桐换了一个说法:“行,那咱们把这个目标稍微细化一下。”
他瞅着叶蓁蓁:“活多久?”
叶蓁蓁看了一下日历,离过春节还有一个多月,豪迈地大手一挥:“至少到过年吧。”
苏桐觉得可以:“行啊。”他写了一个保守的“四十天”。
“对活下去的具体描述呢?”
“能一直上班,别被罗西扫地出门。”
“对‘好好地’这三个字的具体描述呢?”
“嗯,不给高姐丢脸,不要跟人打起来,对公司多多少少有点用处吧。”言辞之间非常低调,足以说明今天叶小姐完全没受到打击也是不对的。
苏桐不停笔地写,哪怕在iPad上他的字也和本人的风格如出一辙——大刀阔斧、刚烈豪迈、绝不苟且。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你自己可以做什么?”
叶蓁蓁努力地顺着他的思路想:“我啊,我不迟到不早退,认真开会好好上班,不偷公司的东西,然后……然后继续学习高姐给我的那一堆资料,做好准备,不要被人抓到小辫子。”
苏桐听到“不偷公司的东西”几个字,笑得差点连笔都掉了,蓁蓁那个小样子他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凑过去亲一下:“说得对,首先要自力更生,表现良好。”
他回头继续写:“然后呢,利益关系人部分,谁在和合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这就问到了点子上,叶蓁蓁犹豫了一下:“高姐?”她摇摇头,“她鞭长莫及。而且我看她的人真的是被清完了,她要干什么,估计都得通过罗西他们,直接下令的话,公司的人可能也就是阳奉阴违。”
“这么彻底?”
“嗯,今天全都看出来了。”叶蓁蓁特深沉地叹口气,“世态炎凉!”
苏桐没那么多感慨,因为见得太多了。世态炎凉是人们的正常反应,毕竟一份工而已,合同上不会规定说你非要演忠臣的戏份。
他一点没跑题,让叶蓁蓁继续想。
“唐洛吧,到目前为止,我认为他至少不讨厌我。”
苏桐认为叶蓁蓁的这个点抓得很好:“不错。他是很核心的利益关键人,小包子你干得很好。”又问:“还有呢?”
叶蓁蓁歪着头想一想:“和合现在那一票高管里面,我感觉有两个人跟罗西他们是不太对付的。”
“哪两个?”
叶蓁蓁稍微描述了一下,苏桐仔细听着,又问:“那接下来针对这两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叶蓁蓁还真的想好了:“我准备先观察几天,找一天去游泳,蹭一顿林阿姨的早饭,再跟高姐打听一下这两个人的情况。”
苏桐点头:“路子是对的,不过听起来你最重要的目的是去蹭林阿姨的饭对吧?”
叶蓁蓁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听到“蹭饭”两个字就本能地咽口水:“都重要都重要。”
“你问清楚了这两个人的情况之后,准备怎么办?”
“看高姐怎么说啊。如果是可以争取的对象,那我就想办法做人家工作;如果不是,那就毫不手软!”说得像模像样的,还挥了挥手,“凡是和罗西一头的,都是我叶蓁蓁的敌人!”
从苏桐眼里看出去,这个小动作怎么都像个小朋友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他伸手摸摸她:“小包子,宝贝,我说说我的想法啊。一个人站在哪一头,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要看他要什么。你一定要先找到你们共同的利益点或者共同的敌人,摸清楚这一点,再去想做工作的事儿,别贸然暴露自己的意图知道吗?”
“嗯。”叶蓁蓁边听边想。
苏桐加了一句:“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
叶蓁蓁觉得有道理,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她还是要顶嘴:“我也是大人!”
苏桐抱着她摇了摇:“知道啦,我家小包子长大了。”他的手很不老实地直奔前胸,“我再确认一下啊。”被叶蓁蓁笑着一把打开了。
她和苏桐说了一阵子,感觉心就定了下来,于是起身去冰箱拿了两个苹果,洗好切开,干干净净地放在碟子里,又给苏桐和自己一人拿了一把小叉子,开吃,吃着吃着说:“我其实还有一个小目标。”
“嗯,是啥?”
她咬着叉子发狠:“罗西说让我爱坐哪坐哪儿,坐两天就走了。我不喜欢她这样说我,老子不服。”
“嗯,所以呢?”
叶蓁蓁挥舞着一块苹果,喊出了战斗檄文:“我要去拿回高姐以前坐的办公室,她邮件里也是这么说的。”
“现在谁在坐?”
叶蓁蓁吐了吐舌头:“应该是罗西或者唐在云。”
第一天上班就想着端掉大老板的锅,这决心真够带劲的。苏桐拍手:“太刚了,不愧是我们家的叶小姐。”
跟苏桐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叶蓁蓁是在开玩笑,其实她内心是相当认真的。高佳妮明明白白地说了,叶蓁蓁是代表自己去的,也就应该坐自己以前的办公室,显然她一直都不知道罗西已经把那地方征用了。
对于和合上上下下的人来说,他们其实不知道企业所有人背后的恩恩怨怨,但到底是谁当道,有时候也根本不需要那么复杂的推理和分析。
谁在龙座上坐着,谁就是号令天下的君主。
谁占用了紫微之位,谁就是说话算数的人。
任何人今天走进和合,只要去看那间办公室,就一目了然地知道,高佳妮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让叶蓁蓁分外为高佳妮感到憋屈,也就分外惦记上了那间办公室。
第二天早上,她上班时径直先上了三十七楼,找到了高佳妮原来的办公室。办公室靠外的一面墙是厚的磨砂玻璃,配了木质薄片的挂帘,她运气很好,大概是清洁时的疏忽,帘子卷起来了没放下,否则她来也白来,根本看不到。但看到之后,叶蓁蓁当场就震惊了。
这个占了三十七楼和合办公室的小半层,可能有四百多平方米,分了两进。
外进有好几个功能区,彼此衔接很巧妙,整体而言布置得像个高级美术馆,挂着的放着的全是画和雕塑,艺术气息扑面而来,桌上、地上大大小小的摆设,也全都令人过目不忘。
里进应该是真正的办公室和私人空间,被博物架隔开了,看不出端倪,但想必也是极尽风雅。
另一点和任何办公室都不太一样的,是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花,鲜花、永生花,都有。插花的器具也不拘一格,正经花瓶不那么多,瓷罐、狭长的木桶……一把把相映成趣,似乎也没见摆的人格外用心,但如果有明眼人在,就知道插花人的技艺其实很高明,而且都暗合流派,绝不只是随便折枝写意的水平。
让叶蓁蓁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家具,根本不是办公家具,大部分像是古董,杂糅中西风味,小部分像是定制的,用的质料都是第一流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叶蓁蓁已经对高佳妮的风格有了了解,因此也就可以推断得出来,这个办公室原来肯定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高佳妮离开公司之后,唐在云或者罗西,更有可能是他们两个一起,重新把这里翻新布置,不仅仅是花钱,更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有他们的寄托。
光从这一点想都能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太可能把这里拱手相让。
但俗话怎么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之这间办公室就算是被叶蓁蓁给惦记上了。
叶蓁蓁又看了一眼办公室,转身出去坐电梯准备下楼,结果电梯久久不来,她等得不耐烦,心想一层楼等个什么劲啊,干脆去走安全梯。叶蓁蓁推门进去,刚要下楼梯,就听到下面拐角的地方有人在说话,两个女人的声音。
“唐总办公室,三天两头有脏东西要清。啧啧,年纪不小了,身体真不错。”
“是吗?怎么不冲洗手间,就扔那儿?”
“套子怎么冲洗手间?千万别冲,不然指不定堵到哪一层呢,高董幸好没在公司了,不然得气死。”
“高董在就不会这样了,都是那个狐狸精女人造的嘛,没办法,男的都吃这一套。”
她站在外面听了这几句,踮着脚往回挪,挪到安全通道门边,把门拉开,故意用力一推,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了,而后她再使劲儿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朝下走。
果然说话的声音一下就停了,她转过拐角,和两位穿制服的保洁阿姨照上了面,大家对视一眼,对方看她是陌生面孔,也不知道跑这儿来做什么,表情就有点忐忑。
叶蓁蓁刚才听她们说话的口音,猜到两人都应该是北京本地人。两人穿得干干净净,胸口的铭牌确实是和合的,印着各自的名字,一个叫廖如萍,样子年轻一些,可能才四十来岁;另一个叫关敏,估计有五十五往上,有可能在公司做得久,现在退休返聘。
这样的大妈往往眼力最好、最是门儿清,是最好的公司内部消息来源。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教,她一早在各处小公司上班的时候就知道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全职保洁的阿姨,更不要嚼舌根的时候当人家不存在。
叶蓁蓁离她们还有几步,做了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停下来,从自己包里拿出来两个红包,绽开笑容,递了上去:“哎呀,在这儿遇到了,我刚还想要特意去找你们呢。廖姐,关阿姨,我刚来上班,在三十六楼,以后请多照顾。”
红包是当之无愧的人际关系破冰第一利器,但真正有杀伤力的是叶蓁蓁的笑容。她这个笑可不平常,多年应验不爽,乃是在中老年妇女群体里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大杀器,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不要说公司同事、邻居大妈了,就连苏桐他妈妈那样的高校高知,对人眼高于顶的,都在第一次见叶蓁蓁的时候就被折服,从此以后上街购物,儿子的东西是完全不惦记了,倒时不时给准儿媳拎几件回去,等小两口年中年末回来探亲,一堆堆摆在那里打赏,场面很大。
别管苏妈妈买的是什么礼物,洋气的土气的,合适的不合适的,叶蓁蓁都百分之百特别配合,每次都嗷嗷叫满地打滚表示好喜欢好感谢,然后转手拎出一箱子给苏桐妈准备的东西,上到美容仪器,下到去哪儿旅游买回来的小饼干,每一样都在情深意长地说着对人家的惦记。
两个女人坐在那里你看一件我看一件,你夸我品味好,我夸你有格调,隔壁爷俩把电视声音开到最大,免得听了为自己媳妇感到脸红。
除了笑容,还有什么能一下子就拉近大家距离呢?这方面叶蓁蓁相当有研究,那就是言语上的尊重。
最直接就表现在,叶蓁蓁没有跟别人一样,用一个笼统的名字,称呼眼前两个人,她精确地叫出了分别,一个是阿姨,一个是大姐,都带了人家自己的姓氏。
这么贴心又懂事儿的人,还有一张好笑脸,阿姨们对看得起自己的人,那都是姨母心肠,马上把叶蓁蓁给记住了。
她们分别把红包接过去,捏一捏就知道里面是百元大钞,还不止一张,是真红包,不是糊弄人的——给多少不是钱的问题,给多少也买不了北京一平方米的房子,但这是态度问题,太少了不如不给。
“谢谢你啊,你新来的啊,在哪个部门啊?”关阿姨问,听声音,她就是那个负责清理唐在云他们办公室的。
叶蓁蓁笑眯眯:“我帮小唐总做事,坐楼下。阿姨知道小唐总吧,他也是昨天才来。”
阿姨点头,毕竟和合来少帅这么大的事,楼下咖啡馆的店员都知道:“知道的知道的,跟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的。”
“是啊,小唐总挺帅的呢。”
三人对视一笑的工夫,叶蓁蓁见好就收了:“我先去工作了,辛苦啦,再见啊。”
她摆摆手笑眯眯的,继续下楼梯,背后两位都不出声,但都在看着她,她感觉得到。下到三十六楼,刚进公司门,高佳妮的电话过来了:“蓁蓁,上班了吧?”
“上了上了,高姐你昨天是出门吃饭去了吧?”
“是啊,跟郭也吃饭。”
叶蓁蓁听了格外开心:“那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又不吃东西。”
“别瞎操心,你今天上班准备做什么?”
叶蓁蓁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哼哼:“不知道啊,看小唐总安排啊。”
“他安排你?”
“是啊,我不是他的助理吗?”
“助理总裁。”高佳妮纠正她。
“总裁就总裁,总之就要‘助理’他对吧?”
对方听了这个说法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好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和唐洛相处得怎么样?”
叶蓁蓁很有自信:“我觉得可以。”
高佳妮有点不确定,反问了一句:“你确认吗?”
“确认啊,他还说以后开会听不懂的叫我讲给他听呢,这算是辅导功课吧?”
高佳妮心想这才是风水轮流转,谁也不知道哪年会到哪家,长期耍赖不学习的后进生叶蓁蓁,现在都能给唐洛辅导功课了。
她想想居然忍不住笑:“说得好像你都听得懂一样。”
“哎呀,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教小唐总我觉得够了啊。”那是十分的大言不惭,叶蓁蓁说完赶紧找补一句,“再说我听不懂就来问你呗,那总不会错吧?”
高佳妮现在没法理她懂不懂了,再不懂一时半会儿也只能自己扛着,叶蓁蓁还雪上加霜:“不过高姐啊,小唐总真不是管公司的料,连我都看得出来,你想想有多明显。”
高佳妮不以为然:“他从来没上过班,学的又是艺术,不会管很正常。但公司怎么管,怎么才管得好,也不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慢慢就懂了。”
叶蓁蓁心想:求求你了可千万不能太慢了,这么慢难道要我一直坐在这里跟他一起磨屁股?我干我屁股都不干啊。
高佳妮实在不放心,反复问:“他真的没有因为我的缘故对你有意见?”
叶蓁蓁说真没有,然后说:“小唐总不像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啊,高姐你不用那么担心吧?”
高佳妮沉默了一下,说:“暴躁并不可怕,蓁蓁,你以后就会知道。最可怕的,是那些把一整块冰放在心上,拒绝接受外界温度的人。”
叶蓁蓁听着都觉得背上起寒毛,脑补了一整个太平间,赶紧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高姐你别吓唬我。”
她挂了电话的时候都已经到唐洛办公室了,大少爷居然还早到了,正在桌子面前坐着,背后是都市天际线的绝佳风景,他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兴趣,后脑勺冲着窗户,两条长腿放在桌子上。
他今天没穿正装,而是牛仔裤加一件普鲁士蓝色的圆领套头羊绒毛衣,领口垂了一条靛蓝的英式细装饰领带,像是被拉松了似的,沙发上还丢了一件灰蓝色的翻领外套,好歹比上次叶蓁蓁在高佳妮公寓见到的时候多穿了点儿。身材太好了,真的是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穿得这么精致,他在干什么呢?他在看手机上的游戏视频。
沙发前的小桌子上并排放着两个公司给他俩配的笔记本电脑,顶配,要啥有啥,二十四小时过去了,封条都没拆开。
叶蓁蓁站那儿瞅着唐洛,唐洛也瞅她一眼,然后把手机屏幕对着她,点了点上面的日历标志,意思是让叶蓁蓁看行程。
叶蓁蓁真看了,发现今天上午有一个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下午还有两个,全是需要唐洛参加的,而今天是星期三,照昨天的协议,自己得单枪匹马上场。
回想了一下罗西昨天对她的态度,她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怵,回回开会都得这么刚正面,那一天要死多少脑细胞?
唐洛居然从她微妙的表情变化里看出了叶蓁蓁内心的想法,挥挥手:“我爸和罗西没在北京,昨晚出门了,你放心去吧。”
叶蓁蓁长出了一口气:“靠谱。”
她看看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于是抓紧时间看了下邮件里附带的资料,说的是一个影视公司的收购项目,今天第一轮讨论。她心里想了下自己对影视行业尤其是主要从业人群的了解,以及之前跟郭也在创世跟过的收购项目,感觉不算特别虚,于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宿命心情,掉头出去上战场了。
今天开会的主导人是翟思柔,见到叶蓁蓁进来虽然也没说表示欢迎,再跟大伙儿介绍一下这是哪位什么的,但至少还是点了点头打招呼,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感。你别说,这还真让叶蓁蓁松了口气。
这个收购对象叫御龙影视,去年才成立,注册资本两千万,有号称估价两个亿的IP 储备,主要业绩是一部刚立项的电影和一个电视剧,其他没了。
这么简单的业绩报告,上来就估价十二个亿,主要原因是他们的股东名单中有几个熠熠生辉的名字:一个名导演、一个老牌影视双栖明星,还有两个事业正在飞速向上攀升的流量小生。这几人所持有的股份加起来超过了60%,余下的股份则由一家制作公司、一家颇有口碑的文化出版公司和一家后期公司分别持有。看起来把整条影视产品的上下游都整合得不错,而且下一步的开发计划里确实也包括了以那几位股东作为主演的项目,有鼻子有眼的。
和合的大文娱一直在院线建设和发行上发力,两方面都已经初具规模之后,下一步是做自己全权掌控的爆款影视产品。他们想买这家公司,看中的也就是股东们的含金量,以及他们一条龙的制作能力。
会议对收购的可行性进行了一轮讨论,叶蓁蓁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笔记倒是做了不少,但散会之后她倒是给Spencer发了个短信,问他:“李哥,你跟影视圈有多熟?”
Spencer反应奇快:“想听什么八卦直说。”
她给逗笑了:“都知道啊?”
“差不离。”
“跟明星开公司之类的有关呢?”
Spencer的回答简单明了:“都属于八卦。”
叶蓁蓁回了一个大喜的表情,Spencer马上又追了一条:“要干吗?”
她刚好走到了唐洛办公室门口,看到这条干脆站下来好好想了一会儿,最后回了一句:“公司有个项目和影视界有点关系,改天约你吃饭细说呗。”
她放好手机推门而入,唐洛这个不省心的还在玩游戏,看到蓁蓁回来,不关心一下会议开得怎么样有什么是他必须知道的,反而先喊起来:“哎,你不是今天给我带饭吗,林阿姨做的饭呢?”
叶蓁蓁没好气:“没说今天带啊,我都没去她那儿。”
唐洛认为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欺骗行为:“昨天你让我带去办各种手续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蓁蓁差点戳破他说,他带也没屁用,人家不批准就是不批准他能怎么样。她转念一想忍了口气,只好说:“行行行,明天给你带,好吧?”
她虽然答应了,但唐洛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位少爷对什么都无所谓,但对林阿姨做的饭却意外地执着,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天下来提醒了叶蓁蓁七八遍。
既然如此,叶蓁蓁自然别无选择,只能践行契约精神。当天晚上她去高佳妮那里汇报情况,进门见到林阿姨就先把唐洛的要求说了。林阿姨那个反应之大啊,欢喜得眼泪都下来了,她连夜去了超市买食材,大晚上的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准备。
这一准备就准备到了晚上十点多,第二天一早没六点林阿姨就又来了,花了两个小时,做出了三菜一汤:豉油鸡、蜜汁叉烧、浓汁青菜和花胶杂菌汤,再加上白饭,全用高科技锁鲜的保温饭盒一色一色装好,那是真正的色香味俱全。
叶蓁蓁在旁边等着,看林阿姨装盘装下来,眼馋极了,天真地问林阿姨:“我的呢,我的呢?”
林阿姨一愣,高佳妮这时出现在厨房门口火上加油:“你省省吧,别说你的,连我的都没有,就只给阿洛做了一份。”
叶蓁蓁一头扎在林阿姨背上撒娇,妆都差点蹭花了,发自内心地控诉:“林阿姨你偏心,偏心!”
林阿姨赶紧反手去抱她:“给你做,给你做,一会儿就给你做。”她还认真地解释上了,“豉油鸡和叉烧,家里的火力不够,一次就只能做这么多,我再给你做啊。”
叶蓁蓁一点都不客气:“记得啊,千万要做啊。”
林阿姨笑得很开心:“一定一定。”
她把这几盒好吃的带到办公室,唐洛立刻就对她做人以诚信为本的态度表示赞赏,再看了一下东西本身的卖相就更满意了,看了一会儿,盒子盖装上又卸下,最后袖子挽起来——不等了,吃吧。
明明才上午九点,少爷早饭还没消化呢,这就跟午餐干上了。
他吃的时候叶蓁蓁在旁边看着,实在太香了啊,忍不住就伸手抓叉烧,结果被唐洛眼疾手快地用筷子打了,跟打苍蝇似的:“我的。”
叶蓁蓁不服:“这么多,吃你一块怎么了?”
唐洛表示一块的影响非常大:“这就是我吃的分量。林阿姨最了解我,你吃了一块,我就会缺一点儿,就不够了,是0和1的区别。”
林阿姨好像还真是这么说的,但叶蓁蓁不肯认账,翻他老大一个白眼儿:“你还知道0和1呢?你就瞎掰吧。”
唐洛很酷:“我从来不瞎掰。”
不过呢,不瞎掰有不瞎掰的麻烦,这个时候唐洛就突然说:“我爸昨天晚上发了个东西给我,让我看看,周四回来要跟我讨论,你觉得我说什么好?”
“你看了资料没?”
“没有。”
叶蓁蓁瞪了他一会儿,沉痛地反问:“那么,你问我,我问谁?”
“你不是我的助理总裁吗,我妈不是派你来帮我的吗?”
这句话简直就是国际象棋棋盘上的王后,还就放在叶蓁蓁的命门上,横冲直撞,见什么吃什么,吃得叶蓁蓁进退无门。她抓了两下头发,伸手:“开会的资料发给我。”
她打开一看,是去年的集团财务数据汇总,全是表,密密麻麻的,带数不清的、毫无节制的函数和公式,简直就是在高佳妮那里特训的噩梦重现。她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手伸出来呻吟:“救命啊!”
唐洛且吃呢,不救就算了,还刺激她:“振作起来,我就指望你了。”
这才两天,叶蓁蓁就被这句话将死了好几次,她深深地感觉日子没法过了。
一月份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叶蓁蓁感觉这是自己度过的最长的一个一月。
这个月她在和合早出晚归,主要的日程安排就是开会,有时候一天能开八个会。
这些会她开不开,对公司来说,可能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因为罗西不给她批入职的一应手续。这直接就导致了叶蓁蓁虽然人在公司待着,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回报和待遇,也没有任何权限,当然更不存在团队和下属什么的。基本上她就是一个在事实意义上被流放的边缘人,连打印个文件都得大费周章。
叶蓁蓁倒是沉得住气,天天该干什么干什么,三天两头去高佳妮那里说说自己的情况,一般来说都选择报喜不报忧,因为这个时候报忧,第一早了一点儿,第二明摆着就是逼高佳妮自己下场,从心理上到生理上都会对高佳妮造成刺激,她打心眼里不乐意。
这当然是地道的阿Q精神,不过蓁蓁也没觉得自己花在和合的时间是纯粹的浪费。她一天到晚开会虽然烦,但赶在岁末,承上启下的事务特别多,刚好方便了她用最快的时间去跟进公司的整体业务,而那些对她来说利益相关的关键人士们都是些什么情况,在她心里也越来越成型了。
首先当然是唐洛,这位少爷的特点非常鲜明,不爱理人的时候是真不爱理人,要是哪一天他决定要待在家里或者办公室里不动,或者干脆就是上什么地方玩自己的去,那九头牛都不要想动摇他。
叶蓁蓁亲眼看见他和罗西、自己亲爹,还有其他高层对着杠,根本不顾忌谁的面子,其实全是一些小事儿:不想开什么会啦,不想和某个人单独谈话啦,不想去什么地方应酬啦。他软硬都不吃,那会儿给他拍张照的话,就是一个现成的表情包,下面配几个大字:少跟老子来这套。
你说他这不干那不干的,是有什么正经事吗?真没有。
他大部分时候旷工都是为了玩手机游戏,要么就是去飙车,家里那辆法拉利他开着好像还挺喜欢,他还会上班上到一半就跑了,去附近一家私人健身工作室跟教练打拳。那家教练工作室和普通妖艳贱货不一样,走的是高端专业路线,据说很多明星如果接了需要秀肌肉、秀身段的戏,就会提前几个月去这间工作室报到,痛练几个月,并且必有所成,因此工作室享有盛名。
唐洛也不知道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反正接连去了好几天,后来却不去了。叶蓁蓁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教拳击的教练非要把钱退给他求他别去了,学费都不够交医药费的。叶蓁蓁当场就喷了,还追加一句评价:“小唐总你就吹吧。”
但有一点好,他对公司那些层级低的员工反而很客气,人家听着叶蓁蓁进进出出叫他小唐总,全都学会了,有时候电梯里走廊上遇到唐洛,也恭恭敬敬依样画葫芦这么来一句。
他内心可能翻白眼都翻到了隔壁墙上,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答应,有时候还停下来跟人家说一两句话,问问他是哪个部门的、平常做什么、来和合多久了,诸如此类的,态度很绅士。
更绝的是,他真的超尊重跟叶蓁蓁的协议,周一周二这两天,百分之百,一早就来,逢会必开,尽管绝大部分会议上都是干坐着,一脸既没头脑也不高兴,但人至少去了。
至于周五怎么安排,基本就看他那天早上的运气。唐公子真的会专程来跟叶蓁蓁剪刀石头布,赢了他就走了,输了就认命地留下来,面无表情地在各种会议上多扮一天吉祥物,这是把和合当啥,当游乐场啊!
叶蓁蓁起初很天真,她认为自己既然跟他有协议,那想必行为模式也能一样,周三周四可以休息一下什么的,尽可能避开罗西的嘴脸。
结果苏桐提醒她:“你的目标不是活下去吗?那每周旷工两天这个把柄可不小,可以不搭理你,但随时可以修理你,开除你,你都没话讲啊。”
叶蓁蓁还嘴硬呢:“高姐罩我,开就开呗。”她想了想更生气了,“老子都没正式入职,开什么除!”
苏桐摇头:“那怎么办,让高姐为了你旷工的事儿跟人家拍桌子,不给她旷工我就削你们,这样好不好?”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叶蓁蓁正在家里沙发上待着呢,听完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孩,或者即将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眼睛望着地上,嘀咕:“不好。”
苏桐过去捏她脸:“所以唐洛开会,你也得开会;他不开会,你也得开会,知道吗?叶总,打起精神来。”
叶蓁蓁没奈何,只好耍赖:“没有精神。”伸出手来,“老公给一点。”
苏桐赶紧亲亲抱抱举高高,从沙发嘻嘻哈哈拉拉扯扯地到了床上。叶蓁蓁脸带红晕抱着爱人,喘息平复下来之后就很满意:“好,有一点精神了。”
苏桐拍胸膛:“随时随地,存量管够,服务至上,包君满意。”
除了不要被人拿住话柄,叶蓁蓁必须天天上班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唐洛真的什么都不懂,哪怕周一周二是他亲自去开会,出来也照样不懂。大少爷真干得出来,说不问其他人就不问其他人,只是紧盯着叶蓁蓁不放,令叶蓁蓁哭笑不得,感觉责任还沉甸甸的。
她倒没想能把唐洛给整出息了,叶小姐没有激进到把这个想法放进任务列表。如果说她真的有一个任务列表的话,排名前十的任务都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要对高佳妮有所交代。
去和合上班之前,高佳妮跟她谈过自己和唐在云之间的协议,协议的关键就在于,一旦她和唐在云的部分让渡给唐洛,他就拥有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公司股份,以及相配套的管理权。
现在呢,股份还没正式转让,他自己懒懒散散的,又有唐在云,特别是罗西还在节制他的权力范围,所以根本看不出啥要他决策的,但万一少爷哪根筋抽抽,突然就来劲儿了呢?
一个公司的日常运转,就像一条大河——如果一直以来水利系统合理、设施有用、河道治理得当的话,不管突然之间换谁来监管这条河,水流一开始都不会受到影响,按照惯性奔腾不息。
但如果换的这个人非常强势,那可能会很快,或一段时间之后就发力,突然改变河流的方向,比如说在公司的重大事项上做出大改;或在河中间硬建一座大坝,蓄水或断流,比如将以前的重点放弃或全盘停顿。
这样的强势管理往往会带来冰火两重天的结果,要么是一飞冲天,要么是急转直下,总之在短时间内,风险会非常高。
如果来的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大家爱干吗干吗,该干吗干吗,其实也一样。往好里说,说不定无为而治,休养生息,让项目自然进行下去,一样会有很好的结果;往坏里说呢,也可能人心涣散,管理不善,导致公司日渐衰败。
两种风格没有必然的好坏,但速度有区别——前者如暴烈山火,很快可见端倪;而后者像滴水穿石,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看到结果。
这两种情况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个人,比如说唐洛吧,什么都不懂,却手握大权,他一开始啥都不管,大家乐得轻松,突然心血来潮管起来了,而且啥都要管,那大家就只能抱着一起死了。
叶蓁蓁摸不清楚唐在云和罗西对唐洛的态度,但从她个人角度来说,帮唐洛是高佳妮让她来和合的最重要的目的,但她真不知道具体怎么个帮法。
那能怎么办呢,就只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逮到什么来什么呗。目前来看,她的作用主要是在每次开会之前,给需要提前了解情况的洛少预习,以及开会之后,给需要解释的洛少复习,如果会议和会议之间有关联,还要整理思路一览表。万一遇到唐在云非要儿子发言,那叶蓁蓁还得给他打小抄,整理好笔记逼他带到会场上去,这种情况下唐洛都有胆量提前不看,到点了翻开笔记本直接开读,他真的干得出来!
这像啥?这就像是天天活在期末考试的世界里,关键是学生压根儿不争气,还回回考不及格啊。
这么坚持到过年前,有一天叶蓁蓁在唐洛办公室撞墙。
是真的撞墙。
她穿着A字小黑裙、小坡跟浅口高跟鞋,领口别个小白金胸针,脸也干干净净的。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是一个优雅干练高级白领的形象。但她现在就站在唐洛办公室的南墙面前,脑袋在墙面上一下一下地磕。非常不白领、不优雅、不干练,极其违和。
全是给唐洛气的,叶蓁蓁给他讲预算制度,讲了一个礼拜了。唐洛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半点没上心。
不上心就不上心吧,实在蠢得没办法叶蓁蓁也认了,结果他其实聪明极了,愿意听一耳朵的时候马上又听得进去,然后就抓住一点胡搅蛮缠,纠缠细节死不放手。比如说为什么第三季度和第四季度相比,市场费用多花了那么多钱,有没有算过转换率,那么钱既然都要花出去,为什么不自己成立一家营销公司来内部消化。
叶蓁蓁也没有那么精通,但架势不能旁落,所以气壮山河地反问他:“开公司养人运营的成本高还是业务外包的成本高?世界是平的。属于细分领域的,你知不知道专业溢价?你看不看书,能不能抓大放小?”
唐洛一边看手机一边听她咆哮,然后说:“再说一遍。你刚说啥来着……世界是平的,为啥成平的了?”
叶蓁蓁总算明白了高佳妮当时教她的那个感受。
不撞墙怎么办,就说不撞墙能怎么办吧?
唐洛就在旁边欣赏她抓狂的样子,突然说:“我知道我妈为什么让你来了。”
叶蓁蓁脑袋抵住墙壁有气无力地问:“因为换个人会打死你吗?”
唐洛说:“不是,没几个人打得过我。我是觉得,换个人可能不会这么执着,天天说我有多蠢。”
叶蓁蓁号叫:“大少爷谢谢你,你总算明白过来我天天在说你蠢了啊。”
唐洛一点不生气,甚至不知道怎么的他还怪欣赏这个的:“你就这点跟我妈像。”
叶蓁蓁和唐洛关系融洽,这对高佳妮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当时看中的确实是叶蓁蓁天然的亲和力,但行的也仍然是一招无可奈何的险棋,可万万没料到能这么顺利。
她印象中的儿子,和自己一样与人疏离,高傲得难以亲近,又跟他父亲一样,注意力与兴趣都极易变动不居。这两种特质只要有一种,就已经够叫人难对付了,更何况交融在一个人身上。
叶蓁蓁听到她对唐洛的这个评价,表示同意,但也没觉得这算什么挑战:“忽冷忽热,喜怒无常嘛,那不就是幼儿园大班小孩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倒是那些一根筋的最麻烦,说也说不动,打也打不得。”忽然“扑哧”一笑,“洛少吧,不听话我就不给他打小抄呗,再过分了就往林阿姨做的饭里放泻药呗,看他还跟我倔不。”
高佳妮微笑着看她,听着蓁蓁叽叽喳喳地说和合这个那个,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她忽然心里感到了一点希望的光芒。
除了唐洛,叶蓁蓁对其他不少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说第一天在会议室里见到的那两位微有反骨的朋友,微胖的女士叶蓁蓁打过几次小交道了,是大文娱事业部的老总翟思柔;而那个神态始终保持严肃的大爷,则是地产事业部的老总张丰宇。
这些基本的信息,叶蓁蓁直接就从高佳妮那里得到了了解,他们都是和合的元老,是跟着高佳妮和唐在云一起奋斗过来的。在高佳妮的时代,这两人其实都更亲近唐在云,极为推崇他的前瞻性和商业敏感度,对高佳妮驱猛虎策群狼一般的管理风格则颇有微词。
高佳妮的信念之一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时间不够,强度来填,立军令状是家常便饭。她的奖赏与惩罚也都来得结实有力——做得到加官晋爵、飞黄腾达,做不到就一败涂地斩立决,没有借口,也从不商量。
所有能够跟着高佳妮走到今天的人,身经百战只是基本要求,还要过五关斩六将,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地追求长盛不衰。只有真赢家才能在她面前挣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根本没有什么“胜固欣然败亦喜”的说法。
张丰宇和翟思柔的经历和其他人如出一辙,战斗力也毫不逊色,唯独心态上相对而言没有那么绝对。他们两人同期进的和合,都从一线做起,多年来私交甚笃,凡事都共进退,彼此也都认为尽管高佳妮的风格在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和合上行下效的战斗力,但也令公司做不到有活力。
当所有人都仰望老板,老板说一不二,员工指哪儿打哪儿,难免就会主动或被动丧失对市场的敏锐触觉,更不可能继续革命性地去开创全新未来。
一个巨无霸型的公司如果变成泰坦尼克号,那么在前有冰山,后有巨浪的时候,就很难掉头和闪避了——这就是张丰宇跟翟思柔都有的顾虑。
他们的观点其实一直为众所知,因此当高佳妮因病去职,唐在云浮出水面,罗西坐大之后,张、翟两位才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被逼他去。不过滑稽的是,紧跟而来代替那些老臣子上位的,又全是唐、罗一力招募和提点的心腹,意指臂使,管起来得心应手,于是张、翟两位一如既往仍游离外围,换汤不换药,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令人始料不及。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信任一旦建立起来,就像一道坚固的堤坝,上面要是出现裂缝,可能细如蚊蚋,在天下天平的年景都是没事的,就怕有一天暴雨飓风,狂潮奔袭,则千里之堤,溃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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