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第

影视剧《门第》原著同名小说。女主人公织锦本该拥有自己美好的生活,现实却只是表面上温情脉脉。相恋多年的男友在最危急的关头依然选择将她放弃,她只好依照父亲对何家报恩的想法,嫁给了何春生。都市白领与市井小民,两个携带着不同家庭文化的人组成婚姻,也就开始了一场以相互渗透家庭文化为背景的战争。当一个人认为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人生态度时,是错误的盲目自信。织锦和何春生同时犯下了这个错误,落得两败俱伤。爱情,在“门第”之下就像一个带着善意的谎言。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挽回的机会极其渺茫……

作家 连谏 分類 出版小说 | 19萬字 | 15章
第八章
1
过了一段时间,织锦对何春生重提买车的事。
何春生想了想,摇头,说不想买。
织锦问为什么,何春生就开始给她算账,比如说买辆车,养路费是多少,每公里耗油是多少,加上保险,万一再和人刮刮蹭蹭,乱七八糟地加起来,他打车都够了,何苦呢。
织锦说等你自己开上车你就知道自己有车和打车绝对不是一概念了。
何春生其实也想买车来着,可是,一想到这笔开销,心里就有点疼得慌,更何况如果是买车的话,肯定是织锦掏钱,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开着织锦买的车上街,他就觉得心里像长满了荒草一样的毛毛刺刺地不舒服。
所以,织锦和他说买车,他就搬出这一套来搪塞,久了,织锦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就不说了,说不是我不给你买啊。
何春生看着织锦:“你怎么这么热心地要给我买车?”
织锦笑:“不是怕委屈了你嘛,你看,我开着车上下班,怕你心理不平衡嘛。”
何春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想,心理平衡?只要咱俩一起过,我就别指望心理会平衡,说真的,在同事面前,何春生从来不敢说房子是织锦哥哥掏钱买的,就这样,同事们都已经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开过他无数次玩笑了,说他好运气,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白捡一漂亮高薪的老婆不算,还搭上套房子,也有人悄悄问何春生,织锦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嫁不掉了呀?
何春生当即就和说这话的人打了起来,差点就要闹到法院了。
当然,这些事,织锦不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说。
何春生比谁都明白,其实,他所谓和织锦在一起时的憋屈感,是自卑作祟,住在织锦买的房子里,他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好像自己是有钱人收留的有穷小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喘大了,会被人误认为是不知好歹的嚣张。
织锦每天都要喝新鲜果汁,每当看着一堆水果榨完汁后变成渣子被倒进了垃圾桶他就会难受得要命,他试着和织锦谈过,水果怎么吃都是水果,干嘛非要榨汁啊?织锦也一本正经地问他:“赚钱是干什么的?”
何春生一本正经地回答:“过好日子啊。”
“好日子什么样?”
“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织锦就笑着点头:“对了,喝果汁就是我喜欢的事嘛。”又嬉皮笑脸地圈着他的脖子:“春生,你得改变一下生活观念了,钱,赚了就是为了花的,赚了不花还不如不赚呢。”
何春生虽然没话可说了,但是,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结婚后,何春生不怎么去织锦娘家了,都是织锦一个人来回跑,有时,织锦拽着他一起回去,何春生就会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回吧,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
下次,还是这句话。
织锦就问何春生是不是对她娘家人有意见。
何春生说:“没有啊,他们对我那么好,我还对他们有意见,我就不是人了。”
织锦定定地看着她,何春生就耷拉着眼皮,假装没看见。
何春生不愿意回去,是有原因的,他不喜欢罗锦程,以前他没残疾的时候,整天家一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嘴脸,他就看不惯,后来,他出事了身体残疾了,居然依然一副驴死不倒架子的样子,还是居高临下地和他说话,他何春生不吃他的不喝他的,犯得着看他的脸色行事么?虽然这房子的钱是他罗锦程出的,可房子登记在他妹子织锦名下么,他用不着对他感恩戴德。
这么一想,他的目光就坚硬了些,简直跟补了钙一样,慢条斯理说:“人啊,不管多得意都不能太嚣张,不然,连上天都会看不下眼,会给惩罚的。”
虽然没指名没道姓,但是,织锦还是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刺是冲着罗锦程去的,就看着他问:“春生,我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何春生忙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这么问?”
织锦甩手而去。她不想和何春生吵,一吵起来,何春生就会说,时势造英雄,如果不是他爸在28年前死了,他们家现在也不见得就这副境地。毕竟,何春生的父亲真的是为救她的父亲而死,毕竟他们家的败落,也与这事有着切实的、分不开的关系。
成家干什么?就是一起取暖相互扶持着往下过日子的,她不想因为嘴巴的利落,把家弄成鸡飞狗跳的德行,娘家的事,已经够烦心的了。
每每何春生嘟哝这些时,她就会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嘟哝焦大焦大,然后就想,生活真他妈的可笑,她这林黛玉怎么就嫁给焦大了呢?
她实在想像不出,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要真嫁了焦大是怎么一种荒唐境况,可,她这个现代林黛玉已经落到年轻的、现代的焦大手里了,就觉得除了荒诞就是荒诞,忽然地很后悔,不该因为父亲临终前的一番话,就真把自己交给了何春生。或许,何春生并不领情,都把她当成父亲报恩的一礼物了吧?
事到如今,她不怪父亲,也不能怪何春生,他说过的,他不会勉强她,是她,勉强了自己。
对罗锦程尚有不少存款的事,何春生并不认为是真实的,他去过罗锦程的公司几次,见过他公司的状态,甚至觉得那不叫开公司,就是领着一拨玩世不恭的城市混混瞎玩。
何春生和织锦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着日子,不见得有多么亲昵也不见得有多么得生疏,只要何春生不想起织锦娘家的人和事来的时候,待织锦还是好的,说话也心平气和,几乎包揽了家里买菜做饭的活,倒不是他多么勤快,而是,织锦太会花钱了,她买菜从来都是去超市买,而且什么好吃什么贵她买什么,这让何春生看不下眼,一闭眼就想起了劈柴院里母亲家惨淡的饭桌,就会觉得很是罪过。
为了不让自己有罪过感,他宁愿变成家庭妇男,毕竟织锦也是难得的好媳妇,虽然母亲从没要求过,织锦一到月底都会很是自觉地让何春生给母亲600块钱,说算是孝敬老人的,让母亲买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让何春生在哥哥嫂子面前很是有面子。
周末,罗锦程打电话叫织锦回去吃饭,正好何春生轮休,推托不过,只好跟了去了。
罗锦程说西点店已经装修好了,设备这两天也该到了,以后忙起来,一起吃饭的机会就少了,所以把织锦他们叫回来聚聚。
余阿姨做了不少好菜,看着织锦,直说她瘦了,问是不是吃不好?
何春生听着心理不舒服,觉得余阿姨是在讽刺他,好像织锦嫁给他受了天大的苦似的,遂对余阿姨说:“阿姨,等我好好跟你学手艺,争取把织锦喂胖点。”
余阿姨没听出他话里的怨气,还笑着说:“就是嘛,织锦吃惯了我做的饭,我担心她吃不惯你家的饭菜。”
何春生就更来气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和织锦单独开伙,不回劈柴院吃饭。”
妈妈和织锦都听出了何春生话里的开始有了火药味,忙拉着余阿姨坐下,织锦对余阿姨说:“阿姨,春生做的饭很好吃呢,自打结婚到现在我都胖两斤了,得减肥了。”又对何春生笑着说:“我们春生上班也很辛苦,余阿姨,以后你多教教我,我好烧菜给春生吃。”
余阿姨一听,大惊失色:“织锦,不行,你不能学做饭,你这手不是伺候别人的。”
何春生的脸,已涨红得有点吓人了,织锦看得出,他在努力忍着不发火,忙直冲余阿姨丢眼色,可惜,余阿姨的眼睛有点花了,看不清,嘴里一个劲得嘟哝,我们织锦是小姐手,哪能随便烧菜给别人吃。
织锦忍无可忍,知道再不制止余阿姨,何春生非毛了不可,就大声对余阿姨说:“余阿姨,看您说的,在您眼前,您宠我,我是小姐手,在春生面前,我是他媳妇,是媳妇就得烧菜给男人吃,您啊,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顿饭吃完,织锦的心,起起落落地紧张松弛了无数次,好容易熬到吃完饭,余阿姨进厨房收拾碗筷去了,织锦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说:“余阿姨就爱瞎唠叨。”
何春生闷着气,说:“她不是瞎唠叨,她是怕我忘记了你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我是捡了便宜的穷小子。”
织锦知道今晚这天是没法聊了,再聊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就借口说明天还有事,拉着何春生要走,却被罗锦程叫住了。
罗锦程说:“织锦,你把我的奥迪开走吧。”
织锦莫名其妙:“我开你奥迪干什么?我自己有车。”
罗锦程说我看着它就难受,也开不了,又不舍得卖。何春生听得有阵心里发毛,唯恐罗锦程要把车卖给织锦,两眼很是紧张地看织锦,等她反应。
织锦说自己一年轻女人,开奥迪有点过于招摇,不要。何春生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忙应声符合说可以让柳如意学车嘛,家里有个车方便。
罗锦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何春生看得出来,罗锦程目光里的懒洋洋,是对他的轻视。
罗锦程把车钥匙往织锦眼前一扔,说:“这车,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不能眼睁睁看它在楼下变成废铁一堆。“
何春生的心呐,扑通一下就跌倒了,为什么不能眼睁睁变成废铁?还不就是不想看着一堆钱慢慢被岁月风蚀这群蚂蚁给啃光了嘛?
他不舍得它变废铁,当然是想让它值几个钱了。
这么一想,何春生就忙抢过车钥匙,塞到柳如意手里:“嫂子,你学车吧,这样也方便,可以带着我哥出去兜兜风什么的。“
罗锦程仿佛看穿了何春生的心思,跟柳如意伸过手去,柳如意只好把车钥匙又还给了他。说真的,见罗锦程果真要把车送给织锦,柳如意心里真疼的慌,却又不敢说什么。
罗锦程把玩着钥匙,叹了口气,看着钥匙发呆,无限伤怀。
织锦知道他的心情,罗锦程呼风唤雨地习惯了,现在,却被命运生生地给困在了轮椅里,他心里不知该多么难受呢。
织锦看得不忍,就把钥匙拿过来,说?:“哥,那我就先替你开着这车,等你什么时候好了,我就还给你。”
罗锦程点点头,看看大家,说:“其实,不是我非要把这车送走,我从窗户往下一看,看见它呆在那儿就难受,我瘫了,它不能也瘫了吧,等西点店开了,我买辆小皮卡让你嫂子开着,进货送货什么的方便点,用奥迪干这个,可惜了点,也不实用。”
那天晚上,织锦让何春生开着奥迪回家,她还是开她的别克,何春生不肯开奥迪,理由是好久没摸车了,怕路上刮了蹭了赔不起。
织锦实在忍无可忍了,说:“谁让你赔啊,我哥送给我了,难道老婆能让老公赔?”
何春生梗着脖子,一句话没说,自己打车走了,织锦气得直落眼泪又没办法,只好先把罗锦程的奥迪开了回去,等明天回来开别克。
当晚,织锦回家就和何春生吵了一架:“春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哥呢?你要真讨厌我哥,你就搬回劈柴院吧,买这房的钱是我哥掏的。”
何春生登时就脸红脖子粗了,一声不响地起身就走。
织锦看着他,也没留,打开电视,木呆呆地看,听见门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泪却刷地就掉下来了。
下楼梯时,何春生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他是生气罗锦程从不拿正眼看他,可是,罗锦程都残疾了,他还和他较什么劲啊?
这么想着,他就不走了,坐在楼梯上抽烟,上上下下的邻居从他身边走过时,都拿让他更是不舒服的目光看他,就起身,回家。
掏钥匙时,才想起,钥匙放在家里茶几上了,只好按了门铃。
织锦开了门,见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回去看电视。
何春生闷闷地站在阳台上,心里憋得要命,他不敢回家说,怕被母亲骂被嫂子说不知好歹。挨个房间转了一圈,觉得家里的每扇门每扇窗都在嘲笑他。
夜里,织锦背朝着他,似乎是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按亮了灯,起来找烟抽,转到床的另一边时,看见织锦紧紧地闭着眼睛,却满脸是泪。
他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蹲在床边,抽了面纸给她擦泪,被织锦一把打掉了。
他呆呆地蹲在那里,看着织锦,觉得自己很龌龊很小气很阴暗,织锦哪里不好啊?漂亮,学历高,嫁了他,却从没挑剔他什么,他是哪里来得这么多怨气呢?
他声音低低地和织锦说对不起。
织锦不吭声,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唠叨着忏悔了半夜,织锦才说:“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他这才欢天喜地地上了床,搂着织锦,说媳妇,我就是心里憋得慌,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织锦睁眼看了他一会,就说:“以后,你别说我哥了,我听了不舒服,如果我也说你哥不好,你肯定也会不舒服,我哥是有点毛病,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
何春生把头点得很是隆重,就差发誓了。
尽管如此,何春生去罗家的次数,就少多了,不是把老婆骗到手就不需要讨好岳母了,而是,去了他就会觉得不舒服,站不起来的罗锦程习惯了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和他说话,好像他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领进来的板儿,即便和他开句玩笑,也是拿他当笑料,织锦的妈妈看似温柔慈祥,但话很少,骨子里有股傲气,这种骄傲,哪怕在她慈祥地微笑着时,都褪不去。在待人接物的姿态上柳如意受了罗锦程的耳濡目染,既想高贵矜持又眉眼里透着狡猾的市侩气,很像是旧社会被升格做了姨太太的丫头,虽在主子的位子上,旧日养成的种种轻贱毛病已根深蒂固地去不掉了,那个余阿姨就更提不得了,总一巴着一副对织锦好的嘴脸说他该这么着该那么着,怎么她从来不说织锦该怎么着呢?反正是罗家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有如做针毡的滋味,横着竖着都是不自在。他的这些不自在,织锦也看在眼里,她有些失落,转而又安慰自己,哪个男人在婚前不是在岳母家屁颠屁颠的?还不是为了把人家的女儿骗回家去做老婆,倒不是男人嬗变不是东西,也不是男人天性虚伪就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而是,人性的弱点,男人婚前不犯贱能讨了岳母高兴吗?岳母不高兴能把辛苦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巴巴便宜了他?
婚后第三个月,何春生又和织锦吵了一架,嫌她也不愿意去婆家,一到周末,就泡在娘家。织锦说:“双休日是你最忙,我一个人多孤单,我不泡娘家我泡哪儿?”
何春生声音乖戾地说:“你只有娘家?”
织锦知道自己去婆家的次数实在不多,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婆家一大家人挤在几间小房子里,连起身倒杯水喝到要蹭着人过去,再说了,她总觉得和婆家人有种说不上来的隔阂感,她无论怎样努力也溶不进去。没何春生陪着,就更难受,去婆家干什么?和他们一起盯着电视机笑或是哭还是和他们一起咒骂电视剧中的反面角色?她跟何春生说过,电视剧不过是虚构的故事,看看热闹解解闷就行了,干嘛非要当真骂得那么难听?
何春生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不觉得那个人欠骂吗?”然后就说只有心里藏着坏的恶人才能把坏人演得那么绝,一个善良的人他那能把坏蛋演得那么像?织锦就懒得和他辩解了。
织锦猜得到,何春生一定以为她瞧不起婆家的人,才不愿意去。其实他错了,她真的从来没有瞧不起过任何人,只是觉得和他们的生活态度以及人生观点不同,沟通起来些别扭,常常有鸡同鸭讲的感觉,所以才不爱去。
这些话,织锦没对何顺生说,怕是一说出来,又被他理解成了自己是抱着公主看市井小民的姿态去看待他们家人。就说:“以后的周末,我婆家一天娘家一天,可以了吧?”
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有点难受,忽然想起有人说,婚姻是门妥协的艺术,要这么委屈一辈子,需要多么的内心力量啊。
何春生嘟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就去翻冰箱,说到厨房,织锦也有点不好意思,婚前,她进厨房所做的事也就是干点洗碗洗菜的小活,至于菜应该怎么烧,海鲜应该掌握到什么火候,一概不懂。她烧出来的菜,都巨难吃,吃得何春生皱眉头,她自己也吃得呲牙咧嘴,没办法,她就跟何春生出去吃,吃了一周,何春生不干了,说这样下去,就是天上往下掉金子也得被吃穷了。
何春生跑到书城买了几本菜谱,照单操作,虽然烧出的菜没菜谱照片上那么娇艳可人,味道也说得过去,吃得织锦直嚷嚷幸福。每当这时,何春生就直直地看着她,有点茫然的失落,觉得结婚并不像期望的那么美好。
他不愿意做饭,可是,因为结了婚,他却得天天泡厨房。
他想过哥哥那样的日子,回家以后,往饭桌前一坐,看着老婆热火朝天地把饭菜端上来,他可以边吃喝酒边吹牛……
可是,他娶的老婆和哥哥的老婆不是一个品种,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也就要不到了,永远的,他不好意思在织锦面前放屁,不好意思吃饭吧唧嘴,还要假装很享受的样子和她一起听他压根就不喜欢的音乐,陪她去看夸张的话剧表演……
什么都要讲究品位情调,高兴了还要去喝好几十块钱一杯的咖啡,他喝不出那咖啡和超市里卖的速溶咖啡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明白织锦为什么要花二三百块去茶楼喝一壶茶,有这钱去买茶叶,在家能喝多少壶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品位的生活吗?他怎么就觉得那么累那么假呢?
对于很多人,结婚最大的好处性的问题得以解决,在何春生这里,却不是这样的,做完爱后,他常会有失落感,难道这就是让男人披荆斩棘地去追求的美好性爱?怎么那么乏味那么累呢?做爱的感觉还不如自慰,何春生想了一下,他的手淫,大约是从16岁开始的,在一个晚上,隔壁老林带回了一个女人,正好是夏天,大家都开着窗子睡觉,半夜时分,老林屋里渐次地传来了女人的呜咽声,那时,他就拼命地想,是不是老林在欺负那个女人呢?再后来,那呜咽声几乎变成了尖叫,他无法成眠,坐在床上,想去不去劝架?去不去呢?女人的叫声没有消停的意思,正义感终于占了上风,他起身去敲老林家的门。
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老林闷声闷气地问:“谁?”
何春生说:“大哥,大半夜的,别吵架了啊,也别动手打人。”
静了一会,就听老林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房,还没关上门,就听隔壁传来了爆破状的笑声,他就愣了。
老林和女人爆破状的笑声困惑了他一夜,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笑呢?明明那女人方才还在尖叫。
次日早晨,他去找何顺生解疑,那时的何顺生刚和李翠红同居,动辄就摆出一副过来的架势教训别人。
听完何春生的话,他愣愣地望着他的傻弟弟,然后趴在李翠红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翠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个时候的李翠红比现在的李翠红腼腆,还不说脏话也不会骂人,李翠红捂着嘴吃吃地笑,何春生就更是不解了:“有那么好笑吗?不就是人家打架吗?”
何顺生就像昨夜的老林一样,爆破状地笑了起来。
何春生愤愤地看着他们,嘟哝了声莫名其妙甩手走了,他有被蒙在鼓里被捉弄了的感觉。
等何顺生笑够了,才悄悄和他说,昨夜的声音不是打架也不是哭,那是女人在叫床。
何春生的脸也红了,像李翠红一样。他隐约听班里的男生说过叫床这事,但是,那时,他所了解的叫床,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还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也不明白叫床究竟是描述了什么。
就在那一天,何顺声绘声绘色地向他解剖了叫床的所有含义以及叫床的种种姿态。
在第二个晚上,老林房里,再次响起了欲罢不能的叫床声,何春生就心乱意迷地开始了他的自慰历程。
后来,当老林娶了乡下小媳妇时,他就常常的望着小媳妇窈窕的背影想,她怎么不叫床呢?为什么她不叫床?
他和织锦结婚了,夜里,他会望着织锦想,她为什么不叫床呢?织锦只会闭着眼睛,好像醉了好像很难受似的皱着眉头,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很难受?她为什么不会快活地叫呢?哪怕声声音小小地叫几声也行。
可是,织锦只会皱着眉头把身子扭来扭去。他拼命追忆有没有在哪里做错了什么,有没有把她弄疼,有时,他想换姿势,却不敢说,怕织锦觉得他下流。
这些想法,像一群长着尖利牙齿的虫子,啃咬得他遍心鳞伤。觉得自己很衰,很没本事,因为他不能让织锦在夜里发出快活的叫声。有时候,他很想问问织锦你和马小龙做爱也不叫吗?他不敢问,怕把织锦惹恼了。一想起马小龙曾经赤裸裸趴在织锦身上,他的整个胸腔就会迅速膨胀起来,那种又恶心又愤恨的感觉折磨得他发疯,特别正做着做着爱时,这念头一闯进脑海,他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炸掉了,下身迅速疲软,他想跳下床去,拎起一把菜刀把马小龙提过来,当街,把他的那东西给砍下来,喂狗,对,砍下来喂狗!当然这些只是他意气风发的幻象。每当他被假想弄得发呆时,织锦就会摸摸他的额头,柔柔地问:“累了吧?”
他点点头,翻身下来,瞪着天花板,想象怎样把马小龙一刀一刀地剔了,有了这些衰败的念头,做爱的兴趣就更是淡了。
他宁肯躲在卫生间里自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对女人产生过多的渴望,就是因为他的生理问题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一位性学专家在杂志上说,所有男人都有自慰史,包括大多数已婚男人依旧自慰,已婚男人自慰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老婆满足不了,有的是做爱索然无味,还不如自慰来得爽快直接,至少自慰不会有失败感,不需要很累地照顾对方快乐了没有,没有比做爱没把女人弄快乐更让男人有失败感了。何春生觉得自己属于后者,觉得婚姻很烦,特别是他自慰的前后,惟恐一不小心被织锦撞见,本来是挺快活的一件事,结婚后却要像做贼一样,结婚有什么好?连自娱自乐都要鬼鬼祟祟的,妈的,老二是自己的,又不是偷别人的。
他在心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2
周末,织锦跟何春生说下午去江宁路,让他下中班过去,一起回家。
何春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下午,织锦就买了些水果和海鲜,顶着烈列的夏日骄阳回江宁路了,李翠红两口子在台东忙活,母亲在给嘉嘉缝沙布袋,嘉嘉眼色好,见她来了,就扑上来,问婶婶给嘉嘉买什么好吃的了?
织锦敲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说就知道吃,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童话动漫书,嘉嘉就抢过来,抱到奶奶床上看去了。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她,随手拖了把椅子给她:“累了吧?”
织锦说不累,就要往厨房送菜,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放这儿吧,待会我缝完了和你择菜。”又往外看了看:“隔壁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呢,别进去。”
织锦就乐:“他们两口子在厨房怕什么?厨房是两家用的。”
母亲撇了撇嘴:“我怕你去了斗气,隔壁小媳妇可会气你嫂子了,你嫂子的嘴那么利都经常让她堵得说不上话,你腼腆,更不是她对手。”
织锦就瘪着嘴巴偷笑,就知道李翠红肯定是又在厨房里说风凉话没赚着便宜,李翠红有个毛病,要是别人比她弱了,她会掏心挖肝地去帮人家,但是,别人要是比她强,且又不知收敛锋芒,她就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受了伤害,风凉话就像沿街溜达的小风一样,不经意间就跑了出来。
譬如上个月,正是琵琶虾肥美上市的时候,活琵琶虾要小三十一斤,琵琶虾一死,马上就不值钱了,也就三五元一斤地论堆卖,对吃海鲜但凡讲究点的,都不会买死琵琶虾,因为死了的琵琶虾又瘦又不新鲜,吃起来软塌塌的像浸水烂棉花,筋道口感和鲜味早就没了。那天,李翠红买菜时遇上处理死琵琶虾的,她捏了捏,壳子里不是很空,不像是饿死的,倒像是被风呛死的,螃蟹和琵琶虾的死法有两种,一种是被摊主养了太长时间没卖掉饿死的,这样的螃蟹和琵琶虾基本上就剩了一张空皮,蒸熟了剥开后里面空空荡荡的,肉少得让人想哭,一种是从渔船上岸后被岸上的风呛死的,这种螃蟹和琵琶虾,如果买的及时,口感还是不错的。
何春生最爱剥着琵琶虾喝啤酒,李翠红索性就买了几斤,回家路上,还特意给何顺生打电话让他多买两斤啤酒。
拎进厨房,见隔壁邻居也正在做琵琶虾,人家那是什么琵琶虾,个个活蹦乱跳的,李翠红的心上,马上就有了受伤感,觉得隔壁小媳妇好像故意和自己做对似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把死琵琶虾放在地上的一只菜篮子里,想等隔壁小媳妇走了再洗,她要面子,不想让邻居看见她买了死琵琶虾,更不想让买了活琵琶虾的邻居看见自己买了死琵琶虾。
真是奇怪了,那天隔壁小媳妇就是不离开厨房,一会弄点姜末一会弄点蒜泥,她男人老林还时不时地进来扎一头。
李翠红拿眼剜隔壁的小媳妇,心里恼得不成了,正好何顺生回来,探进头来问:“琵琶虾蒸好了没有?”
李翠红白了他一眼。
何顺生嘟哝道:“神经病,无缘无故地剜我干什么。”说着,就回屋去了,隔壁小媳妇听了,就扭头问她:“嫂子,你也买琵琶虾了?多少钱一斤?”
李翠红就觉得有个巴掌眼瞅着就要呼到自己脸上来了,捞起琵琶虾往盆里倒,死琵琶一动不动地躺在盆里,她仿佛吃了一惊,吸了一口气说:“天,我这会忘了倒出来,放在塑料袋里都给闷死了。”
隔壁小媳妇探头看了一眼,拿起一只来捏了捏,认真地说:“嫂子,你给贩子骗了,买海鲜可得小心,就拿着琵琶虾来说,你看都活蹦乱跳的,其实就上面一层,下面全死的,贩子卖给你的时候,拿盘子从底下称死的给你,抓上几个活的挡挡眼就是了。”
李翠红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地讽刺自己明明买了死琵琶虾却死要面子地撒谎说买了活的,脸越来越红,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那只琵琶虾说:“管它死活来着,反正是要进肚子的货。”
“花买活虾的钱吃死虾,太亏了。”小媳妇好像心情特别好,不计前嫌地和李翠红搭腔说话,却不曾想自己正一步步惹恼了李翠红。
李翠红啪地把虾扔进锅里,用鼻子笑了两声说:“我们人穷命贱,只能吃死虾,俗话说臭鱼烂虾吃饭的冤家,死虾又吃不死人,好歹这钱是正经赚来的,就是买死虾吃吃着也塌实。”
小媳妇听得出她话里有刺,涨红着脸,回屋去了,过了一会,就见老林一步跨进厨房,点了李翠红的鼻子说:“恁妈了个逼的,我忍你不是一天了,我钱上有屎还是有尿了,你说我是犯罪我就犯罪了?连公安局都没说我犯罪呢,你整天啜啜张逼嘴胡啜啜什么?”
老林出来和她骂架,这是李翠红怎么都没想到的,她只是气不过,觉得他们总是买鲜货的鱼啊虾啊,简直就像是在嘲笑她家灶上只有臭鱼烂虾加青菜的寒酸似的。还有,他们两口子常出去吃饭,出去吃饭你们就出去吃吧,干嘛非要和她打招呼说我们出去吃饭了啊,她又不是他们家长,吃顿饭还要跟她请示?这不是炫耀是干什么?再要不就是回来后,他那没眼界的乡下媳妇带着满脸的陶醉跟她讨论为什么某某菜某某肉某某鱼一到饭店师傅手里,味道就和咱家厨里做出来的不一样了呢?你们见天家说这些,让李翠红说什么?说她没去饭店吃过饭,不便发表评论?对于死要面子爱虚荣的李翠红来说,这他妈的哪有可能?
关于吃的品位穿的档次上,老林夫妇的一再卖弄,在李翠红的感觉里就是居心不良地讽刺她嘲笑她,他们觉得她是穷人,而他们这些小富既足的小市民想从她李翠红眼里看到羡慕,从她嘴里听到夸奖和羡慕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李翠红不只一次地和何顺生说过老林两口子,活脱脱一副两块钱的财主嘴脸,大概意思是穷惯了,某天口袋里突然装了两块钱,他就把自己当财主了。
老林冲进厨房时,她正在剁蒜末,她没吭声。老林站在她背后,几乎是趴在她耳朵上说:“李翠红,你要再敢对我媳妇连讽带刺地说话,我他妈的就弄块抹布堵上你的嘴,你给我听好了,我们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我要是再听见你和邻居啜啜我进派出所了坐牢了,我他妈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贱嘴缝上,你他妈的以为还生活在穷光荣的时代?穷一点都不光荣,只能说明你无能,没本事!”
李翠红扭过头,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你的屁放完了?”
老林指着她的鼻子:“你再说一遍?!”
“我再说一遍你还是放屁。”她面无表情地说着,突然,她猛地一扬手,一把切碎的蒜末就扬进了老林的眼里,老林防不及促,就觉得眼球上似有千针万针在扎,啊地惨叫了一声捂着眼就蹿了出去。
李翠红哼哼笑了两声,说小样,和我斗?
当时,整栋楼的居民都被老林的惨叫声给喊了出来,何顺生兄弟见状吓坏了,何顺生一边把老林扛到肩上往市立医院跑一边回头指着李翠红说:“你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泼妇,等我回来和你算帐。”
事后,李翠红想起来也是后怕,万一把老林弄瞎了可怎么好?又没深仇大恨。
好在,到医院做了了彻底清洗之后,老林的眼没什么大碍,否则,这祸可就真闯大了,从那以后,李翠红的泼辣,也收敛了不少,在厨房里碰上隔壁两口子,也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就是玩玩唇枪舌剑就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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