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满脸通红,不过脑子就jiāo底儿了:“我、那个王掌柜买我是为了送给齐少爷谁知少爷变卦不要我了我不想被卖掉这才死乞白赖地缠着王掌柜让他许我在茶行帮工做苦力不过他还没松嘴……” 苏敏官嘴角一翘,拍一下她肩膀,转身出了库房。 林玉婵一个激灵,跟上。 还不忘急中生智地解释:“少爷您这可不算帮我,我要是憋坏了就没人带你看茶了,所以算互惠互利……” 苏敏官快步穿过大街,沿着一段凹凸的石阶径直向下,顷刻间来到水边码头。岸边房屋沿一字排开,拥挤而错落有致。码头上晒着连串的渔网,水面上大小帆船林立,随着波làng轻轻撞击,微风送来一阵阵腥味。 码头空地上尽是渔民自建的简陋屋院。苏敏官敲了两下门。 院子里三五个贫家少妇,围着碎布围裙,正在晒鱼。 广东气候湿热,海里捕捞的鲜鱼容易腐败,因此海鱼上岸后多半要立刻加工腌晒。一般渔家都是男人清早出海打渔,日出时返回,便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加工、贩卖,都由女人完成。 但这屋院里却没看到男人,只有那三五个女子,倒像个车间工厂。 “嗨呀,敏官少爷?”一个腰间系了条红带的少妇惊讶地站起来,“不是说去北边做生意吗,怎么没走?” “还有点事没收尾。” 苏敏官简略道,指指林玉婵,“红姑,借用一下你家茅厕。” 红姑一句话没多问,慡朗招呼林玉婵:“妹仔,这边!” * 渔家的所谓“茅厕”出乎意料的gān净。相邻码头,下通珠江,汩汩活水,非常环保。 林玉婵“绝处逢生”,觉得身上轻了两三斤。 红姑还大方地表示:“妹仔,你是敏官少爷的朋友?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这儿解决!” 林玉婵对苏敏官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一边蹦蹦跳跳一边好奇:“你们怎么都认识这个……嗯,敏官少爷?” 红姑晃着油亮的发髻,笑道:“上下九谁人不识小敏官?唉,说起来是个苦命的孩子。他老豆是过去十三行大商人,可怜破产了,他自小就在街市上打杂帮工,吃了不少苦,也时常照顾我们生意。我们这些认识的,叫他一声少爷,也是玩笑。其实在上下九混生活的,谁又容易呢!” 林玉婵点点头,没想到小白少爷这看似离奇的履历,竟然真没什么水分。 她问:“那他如今……” 他如今在怡和洋行做事,红姑知道吗? 她刚问出个开头,猛然觉得身边气压降低。苏敏官走来门口,打个响指,打断了林玉婵和红姑的攀谈。 他给了林玉婵一个警告的眼神,“再带我回仓库看看。” * 这回林玉婵身轻如燕,跑跑跳跳jīng神抖擞,把仓库里上上下下跟苏敏官介绍了个遍,连带自己一个上午的观察,通通jiāo底。 “……这些都是毛茶,德丰行有专门的采办到乡下去收茶农的茶,收购价当然是机密,只有账房詹先生知道……洋商来买茶通常是派买办,我一上午见到两三个。每天茶市有个开盘价,就写在那个小木板上……” 苏敏官大多数时候沉默,双眼没闲着,像一双吸力极qiáng的磁铁,将仓库每一个角落慢慢扫视过去。 “jīng制茶叶的地方在哪?”他忽然问。 “那道小门后面。”林玉婵答,“不过德丰行对他们的制茶手艺很宝贝,这道门基本上不开,进出都要登记……”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苏敏官不像个正经买办,蓦然心里又跳出个念头,又小声问出一句不该问的:“敏官少爷,你不会是来偷师的吧?” “偷师?我还觉得齐崇礼是从我家偷师的呢。”苏敏官冷笑,“你再多嘴,我就不在你们掌柜面前夸你了。” 林玉婵心中微微一凛。 她今天忍rǔ负重、累死累活一天,就是为了让王全觉得她还有利用价值,不至于把她当赠品,随便卖给穷光棍。 苏敏官敏感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很委婉地要挟了一下。 林玉婵卸货之后满身轻松,又起了个挺荒谬的念头,轻声说:“其实我跟那掌柜的没什么jiāo情道义……其实我挺讨厌他……少爷您要是乐意,十五两银子就能把我买走。我一定对新老板忠心不二……“ 苏敏官怔了怔,忽然莞尔,摸摸自己下巴。 “买你做甚?伺候我?” 林玉婵:“……” “抱歉,现在没闲钱。” 两千斤茶叶都不带眨眼的要买,十五两银子一个妹仔没闲钱。显然他在1863年到来之前,不打算再做一件好事。 林玉婵无话可说。她必须帮苏敏官谈下这门生意。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