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倘若没有经历过炼狱鬼池, 瞬华想她是无法渡过如此关节的。 在进入神木内部的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的双耳简直要爆裂,无数腥臭的鲜血蜂拥而上, 愤怒地控诉着生前遭到的残忍对待。 瞬华双眸紧闭, 努力捕捉着其中的文字信息, 有些语言是卢恩文字, 有些语言是来自亚特兰蒂斯遗迹, 她用郁夷教她解读信息的方法, 费心地感受着那些鲜血传达的情绪。 无数的愤怒、哀怨、被迫与家人分开的仇恨……这种感觉如同吸血鬼吸食人类的鲜血般,可以品尝到对方的喜怒哀乐,并数倍地扩大。 瞬华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这些情绪太过庞大浩瀚,让她自我意识也产生了共鸣, 那些纷繁的过往……她和郁夷的相识……这是属于她的第八尾的力量! 她奋力地想要在如蛛网般粘稠的鲜血中抓住那些记忆碎片, 可他们如无数闪烁的情绪般,一瞬即逝,她被困住的身体根本无法行动。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过往激发了瞬华,在被神木内部自成的结界不断挤压的同时, 她不再犹豫, 一爪剖开了自己的腹部, 再一次取出了内丹。 正常的狐族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下是能够通过吐息来使内丹与自身分离的。但她修的法门太杂,很多路数是不同世界学习到的招式融合而成的,因为时间的不充裕,她尚没有好好整理过这些路数使之融合成一套完整的法门, 因此各路气息在运行时偶尔会导致相冲,让她无法通过吐息分离出内丹。 也许是剖过一次内丹的缘故,又也许是内丹才回来不久没有完全融合的缘故,这次的内丹瞬华剖得轻车熟路,剧痛感也更加鲜明。在这如此痛苦的情况下,瞬华开始想念体内的两位灵导,可惜自女帝给了她馈赠后,两位灵导便消失不见,让她突然感觉有些寂寞。 对,寂寞。 曾经哪怕再处于水深火热的险境中,她都不曾害怕,未尝不是因为两位灵导陪伴她的缘故。现在她需要独自一人克服难关,她心中微微有些空茫感。 剥去了无助,剥去了慌张,独留下一种无所适从的空茫感。 这才是一个人该前行的人生。 内丹分离出体内的一瞬间,那些属于第八尾的力量仿佛有自我意识一般,纷纷涌到了瞬华身边,想要强行蹿进内丹中。瞬华汗涔涔地捧住手中发光的内丹,咬牙开始再次吸收属于自己的力量。 内丹经历数次的剖开回归,比以往更加脆弱敏感,瞬华的身体也到了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在第八尾力量涌入的同时,神木的力量同样被卷进了她的内丹之中。瞬华脸色苍白,她跪在粘稠的树干内部,不管周遭到底是鲜血还是其他,她仿佛进入了一个生死相接的隔离带中,向前一步是死,向后一步是生。 没有关系的,瞬华攥紧双手——如果她成功了,那是皆大欢喜,如果她死了,那也为郁夷解决了一个麻烦。这样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她有什么理由不做? 在一片混乱中,哪怕历经跌宕却始终没有脱落的黄金手镯蓦地发出了炫目光芒。那些光芒宛若温暖有实质的阳光,如枯木逢春般,暖融融地罩在了瞬华的周身。 瞬华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透过光芒,她越发清晰地看到了树木之中的构造。 树干的核心区,那些繁复的经络之中,像是包裹这一个蚕茧,里面挂着一个双眸紧闭的女人。 来不及多想,镶嵌在黄金手镯上的宝石竟然一个个迸裂开来,化成一股股纯净的以太之力,快速修补着瞬华的内丹,并为她净化那些腥臭的力量。 这竟然是……啊啊啊啊郁夷这家伙! …… 神木外部,原本恍若洪水般泄出的鲜血忽然尽数倒流了回去。遮天蔽日的枝干像是被切断了营养供给链般无力地垂落,连娇艳欲滴的叶片都迅速腐烂。 啪嗒、啪嗒,像是下了一阵血肉雨,原本鼓动的果实也全部砸在了漆黑的土地上。 白豫游一脚碾过一个果实,苍白的脸上缓缓勾出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笑完全,他的面前忽而落下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红色斗篷的少女,少女有着一头浓密的长卷银发,若是单看少女娇嫩的容颜,很轻易地会误认为她是从精灵国度中不小心迷路悄悄跑出来的。倘若再看仔细一些,从那双彰显地位的暗红色双眸和周遭孤高的气势,白豫游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来人。 “郁夷的女儿?怎么,你也跑出来玩了?那群老家伙没有看好你?” “既然是老家伙,那就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克劳迪娅缓缓走近黑衣男子,优雅地摘掉了手上的黑色手套甩给了身后的侍从,“我知道母亲在里面,如果你想耍什么小手段,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说话的同时,她微微露了露小小的獠牙。 “我的血你也想尝试?不怕酸坏牙齿那群老不死的说你没有品味?”白豫游啧啧一声,冷飕飕地自嘲道,“我如果想做什么,先前就不会帮助她清理道路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可没做任何不利她的事情。” “你不做什么,我也不会动你。”克劳迪娅走至树前,仔细端详着被白豫游劈开的树干中里面的光华变化,“母亲不知道,我可知道。虽然这树里有她的力量,不过她若一并吞化了原本那些‘坏掉的’以太,恐怕到时候父亲在中央之地的压力下,也不得不对母亲出手。你这人啊,就那点坏心和趣味,不就想看父亲失态暴走的模样吗?” “是因为你自己输了太多次心里不平衡?多少岁了,跟个小孩似的,连我都不如,你别是个傻的吧。” 白豫游耸耸肩,看起来懒得费口舌反驳。 克劳迪娅也不再想浪费时间和他废话,她解开缠绕在腰上的长鞭,轻巧地闪现在白豫游面前。 “你打不过我的父亲,不如和我来试试手?” …… 冈格尼尔在持续的打斗下,像是沉睡中被唤醒的雄狮,枪刃扫出的气波越发尖锐激荡。 “郁夷阁下,您是看不起我么?”白衣祭祀射出手中的长|枪,与此同时躲开了细密如针的剑气,“热身也差不多了,您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认真呢?” “热身?”郁夷浅浅笑了一下,嘴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抱歉,我是在试剑,好久没用这把剑了,有点手生。” 冈格尼尔作为屠神之枪,拥有自我意识,能够自动追索敌方的动作轨迹。因为本体是把枪,不含感情和主观臆断,因此也不会被敌人花哨的动作迷惑。 白衣祭祀到底身体是人类,先前他被女帝所抹杀的不过是化身,本体还是有极限的。长时间的打斗让他有些难以承负,于是他掷出□□,干脆让郁夷和枪身本体先消磨一会儿时间。 他自然注意到了神木的变故。 屠神之强威风凛凛,若是新晋的小仙小神,恐怕被枪身的“气”波及到就会受到重大创伤。郁夷不仅和枪玩的游刃有余,还颇有点如鱼得水玩弄的意思,不禁让白衣祭祀感到一阵胸闷气短。 不愧是那位想要抹消的存在!这家伙实在是太不显山露水了!还说什么试剑,他看郁夷用那把剑倒是用的炉火纯青。 再这样下去,不仅他们会失败,恐怕上面的那位也会对他降下责罚。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白衣祭祀美好的容貌微微扭曲,他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般,嘴里开始念动真言。 郁夷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赏心悦目的,哪怕身上的衣衫被枪的罡风扫得有些褴褛,这并不妨碍他闪避时行云流水的姿态。 他看起来真的是在玩,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但实际上,那只为瞬华打造的黄金手镯融入了他最为精纯的力量,若是以他全盛之态,未可不能与冈格尼尔一敌。 如今这异状…… 屠神枪如同有灵性的生物般,咬着郁夷的气息不放。云层如波涛般汹涌地翻滚,郁夷若鹤般高高跃起,脚踏罡风在空中翻了个身,又以极快的速度以掌接枪。 长|枪不在主人手中,虽然对于敌人的气息更为敏感,但在花招上却没有那样诡谲刁钻的速度。毕竟这把枪曾为奥丁主神所有,因此所习的招数以正道为多,歪门邪道似乎不屑于使用。 这是刻在枪身中独特的骄傲。 郁夷抓准时机,在屠神枪一个戳刺接下一个动作的瞬间,他右手抛剑,径自伸手想要强行握住长|枪! 他疯了! 白衣祭祀看到这一幕在心中忍不住咆哮。 像是将手伸进千度滚烫的铁水,郁夷将手伸向冈格尼尔的一瞬间,身上的保护结界便自动被破坏殆尽。在皮肉触碰到枪|身的一瞬间,他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那种一瞬间的皮肉肢解,让白衣祭祀刹那间重新冲了出去! 这个天道之子疯了!他是想让冈格尼尔重新认主!!! 在冈格尼尔重新认主的时候,他的气息会被强行抹去,也就是说,在枪身混乱的时候,就算他凑上前去,也不过会变成一抔黄土。 更何况……白衣祭祀摸了摸颈中的项链,冈格尼尔认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上面那位!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努力做的心血会在此付之一炬! 白衣祭祀望着哪怕经受着巨大苦楚仍然看起来高高在上姿态卓绝的郁夷,他干脆利落地摘下脖中的项链,直接向枪|身抛了过去。 既然他疯了,那不如让他更加生不如死好了…… 原本意志有些松动的□□在嗅到熟悉的气息时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 郁夷琥珀色的眸子骤然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他倏然瞥了白衣祭祀一眼,那一眼,仿佛透过祭祀的身体,望到了他身后的存在。 沸腾的云层像是被摩西开海般,蓦地从滚滚翻卷的乌云中,开辟出了一条可以下界的通道。 那一刹那,光芒万丈。 天地的变化已经不能影响郁夷了,他的青筋暴涨,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青筋,他通体行法的脉络发出了莹莹光辉,像是身体已经到达了承受以太的极限。他的眼眸湛亮,透露出不可违逆的威严之姿。 冈格尼尔挣扎一分,他的掌心便更用力一分。哪怕身骨只维持了一个基本的形态,白衣祭祀都能远远感受到他所使用的镇压手段之恐怖。 没有用了,那位下来了,他会死,郁夷也会死,谁也逃不过这里。 “郁夷!”通道打开的同时,女帝率先匆匆下界,她袅娜的身影飘荡在半是圣光半是急风骤雨的天空中,声音听起来很不真实,“这件事上面并没有达成一致的意思,是有一位在捣鬼,你他妈直接——” 直接用屠神枪杀了他!!! 一直跟随在女帝身边的年轻神官也快速赶往森林深处,似乎想要援一臂之力。 原来,在调查女帝派给他的任务中,他这才了解到郁夷因为天资卓绝,早有创世神想要提拔他到更高的神位,而被他替换的,便是这位背后捅刀的神。 他暴露郁夷吞噬以太的行径,反被主神夸赞这是神力浩荡的标志,无果。他控诉郁夷帮助作弊的行径,主神夸赞东方终于要多一位神位,无果。他无论做什么,主神的心似乎就是偏的。 中央之地,创世神之下,乃是三柱神的位置,就算郁夷神力再怎么高超,他也跨度不了维度之间的以太差距。 就在这位三柱神下界的一瞬间! 郁夷掌心一翻,再次召出长剑,将剑与枪一同掷了出去! 灰蒙的天空像是下起了金色的流星雨,那些密密麻麻宛若流星划过的全都是郁夷扫出的剑气,在这千万气息中,只有一道是真是,只有一道可以穿透三柱神的胸膛。 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正如当时女帝告诉瞬华的那样,神是出于需要而出现的。当一位神被其他神摒弃,被他的信徒仇视,他还能拥有什么呢? 黑压压的天空被金色的光芒扫荡得难以目视,波谲云诡中,地面的神木乍然出现了万丈金光。 瞬华成功了。 她手中拎着一个女子,赫然是她和郁夷在转移过程中偷袭过他们的,伽阿同父异母的姐姐,芙卡。 是她一直在通风报信,才导致了上下埃及分裂、被入侵。 同样,她也是侍奉三柱神的小神。 以神之躯来为通天之路提供养分,这种邪乎的法门绝对不会被中央之地所认同。 瞬华的身体也不是人之形态,她的原型暴涨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九条尾巴几乎能够遮蔽天地。在屠神之枪射出的一刹那,她飞身而上,九条尾巴如同光华散尽般,那些精纯的以太之力全部附上了郁夷的力量! “郁夷!你这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把最为精纯的以太之力都给她,他是真够自负,也是真够不计后果。 像是过了一瞬间,又像是过了永远。 在万千光华逼近三柱神的一刹那,郁夷飞身而上,重新以掌接枪。此时此刻,瞬华也跳跃至一个高度,径自将芙卡推进了三柱神的保护屏障! 既然同根同源,在芙卡融入进屏障的一刹那,郁夷也势必可以突破进去! 天空像是炸裂般,发出了恐怖的轰鸣声。 地面上,赫梯祭祀在克劳迪娅的胁迫下,亲手摧毁了一手建立的神木。 当神被同类所斥、被信徒抛弃,他眼前所呈现的,即是末路。 那……末路之后呢? 仿佛为了回答瞬华心中的疑惑似的,上界风云变换的同时,周遭突然出现了阵阵清心的梵音,那些梵音阵阵,像是沁人心脾的凉风,让人满身热血突然开始降温。瞬华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感受到了来人。 那些尽情舒展的云层忽然在一瞬间尽数立成了默祷的佛像,这一招瞬华见过,是源内劝玄在最后一战中用怨气化成的肃清招式。 瞬华有些惊疑不定。 一切像是被定格,只有那把屠神□□穿的胸膛是真实的。 一座又一座的佛像中,云层中缓缓踱步出一个光着头的男人。男人如果用长相来形容的话,就是传说中的祸国妖僧。他一袭白衣,眉眼却妖冶得动人。 他慢悠悠地瞥了眼郁夷,“做得不错。”随后,他又不慌不忙地瞥了眼瞬华,“你与我有缘,过来。” 他无视了被捅穿胸膛的三柱神,也无视了郁夷手中还在躁动的长|枪,他无视一切慢悠悠地出现,又无视一切地消失。 瞬华被一个梵文结印笼罩着,似乎又陷入了微妙的境地。 “母亲,没事,他教导过父亲。同样,也教导过我。”克劳迪娅跟在结印外补充道。 郁夷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切结束得太快,几乎令瞬华有些茫然无措。 三柱神就这么轻易被杀了?什么惩罚都没有?这个世界好奇怪啊……还有这个大佬到底是谁! 她回头看了眼焦黑的土地和不堪入目地打斗痕迹,妖僧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想法,念动了句真言,天空突然再次开始翻滚,随后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小神。 “交给你们了。”他说罢,又对着瞬华点了点,瞬华立刻陷入了昏迷。 …… 如果要问瞬华成神难不难,这实在是很难定义的一件事。 三柱神之一被灭,上面也没什么动静,不过是人员更替罢了。 那位祸国妖僧,也许她现在该喊一声主神大人,除了帮她梳理了经络,偶尔提点她外,并不管她的日常生活。 日子平静得诡异。 “我早就说过,母亲把成神什么的想得跨度太大太严重了。”克劳迪娅无所谓道,“有些人出身就意味着成神之路,不像有些人,出身就意味着人打人骂。” 原来是她今天又和白豫游交了手。 郁夷升阶后,白豫游的敌对之位就好像被克劳迪娅接过手了,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开打,倒也挺是热闹。 反观瞬华,总觉得活在中央之庭的时间很不真实,时常下界去指点些妖族,期盼着能再新晋些神位,或是去吞噬那些暴走的力量。 偶尔她也听听八卦,比如女帝又手撕了某某女神啦,年轻神官的争风吃醋啦。 至于她和郁夷…… 天河缓缓地流淌着,里面汇聚的皆是将要挥散到下界的以太之力。而一位银发的男人伫立在河边,他的一头发丝似乎比以太的光辉还要更加灿烂,让人心生向往之意。他就唇角含笑地站在那里,正如他每一次等待守候瞬华的模样。 日日夜夜,茫茫人海,他始终能找到她,抓紧她。 “这次去的世界是一个未来科幻国家,那里信仰凋零,需要进行重筑。小茉莉,准备好了吗?” 瞬华踮起脚尖,在郁夷嘴角轻轻落下一吻,“我们走吧。” 他们的旅途,才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应该不会有番外了,如果大家想看番外的话,也许大概会考虑写。再次感谢看到最后的小伙伴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