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渡捻着书页,迟迟没有回答。 怀中温软的感觉尚未褪去,想起那个少年单纯干净的眼神,老狐狸心里升起几分稀薄的愧疚。 他问:“查清楚卓凌的身份了吗?” 燕草摇摇头:“十门七派,都查过了,有如此身手且年龄相仿的少年,都在邺州等武林大会。奴婢在想,若再查不到,那卓少侠,要么身负使命,要么便是身份极为特殊之人。” 江淮渡微微一笑:“这天下,竟还有烟鸟阁查不出来的人?” 燕草说:“主人,既然您相信卓少侠不会撒谎,你为何不亲自问他呢?” 江淮渡叹了口气,说:“我用栖香蛊问过了,他什么都不肯说。” 卓凌昏睡的时候,他就拿栖香蛊惑其神智,试图问出卓凌的来历。 可那小呆子,明明平时好欺负得狠,可对自己的身份来历,要死死咬着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 江淮渡本- xing -多疑仇家无数,哪敢放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美人在自己身边。 可偏偏,卓凌那个小呆子呆得要命。江淮渡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一往情深地跑到邺州去,找一个每次都把他扔在床上的负心汉。 江淮渡心里愧疚,却拿这小东西无可奈何。 燕草看出主人思虑,于是说:“奴婢已经派人去查各个武馆和小帮派,若有武功出色的少年俊才,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江淮渡看着窗外,邺州的方向。 那条路上漆黑一片,只能朦朦胧胧看见泛白的官道。 那个小呆子,被人冤枉了也不知道解释,差点被武林盟挂在柱子上处决了。 小呆子那么呆,一个人走在夜路上,会不会怕黑? 要是跑到兴安府却找不到人,会不会委屈地坐在路边哭? 江淮渡心乱如麻,书看不下去了,茶也喝着苦口。 他沉默半晌,说:“武林大会将至,燕草,我们也该回邺州了。” 他这一路上骗心骗色,把那只傻乎乎的小呆子翻来覆去吃了个干干净净,总不好意思再让人千里追夫还扑个空吧。 卓凌骑马走在官道上,黑夜的清风拂面而来,凉爽舒适。 他一生都是做事多想事少,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心事重重过。 明明潇洒肆意的日子,他心中却止不住地泛着忐忑惶恐。 江淮渡会不会是骗他的? 兴安府真的能找到崽崽的爹吗? 他一路走一路想,想得垂头丧气,胯下的马儿也跟着他丧气起来。 卓凌从黑夜走到白天,跑到客栈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天黑才继续赶路。 据说邺州城里有武林大会,满江湖的名客豪侠都往那儿跑,官道上挤挤攘攘全是汗臭味儿,只有夜里才清静。 卓凌这样昼伏夜出地赶路,也听清了一些消息。 三年一届的武林大会,要选出新的武林盟主,顺便让各门各派的年轻少侠们露露脸,赚点名气。 卓凌对没兴趣的事,非常擅长自动隔离。 他对武林大会没兴趣,于是也懒得听,任由外面吹牛皮打群架闹得鸡飞狗跳,他安然不动地在房间里呼呼大睡。 偶有失眠,也是因为想起江淮渡。 那个温柔豪爽又行径古怪的大侠,像是他心里的一条小鲤鱼,扑腾扑腾个没完,掀起千层浪花,怎么都不肯安稳。 十日之后,卓凌到了兴安府。 兴安府的街上人潮汹涌,密密麻麻地看不见路面。 卓凌轻车驾熟地来到郊外一家酒庄,把银子往柜台上一扔:“我要打听一个人。” 他虽然少有闯荡江湖的经验,但身为御前侍卫,他却必须牢记各地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比如兴安府的池月酒庄。 小二收了银子,笑问:“客观想问什么?” 卓凌不自在地低头摸了摸小腹,那里好像有一点鼓起来了,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他脸颊红了红,勉强镇定地说:“你知道江淮渡吗?” 小二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呆滞地看着他,使劲搓了搓耳朵:“客官,你……你问谁?” 卓凌脸更红了:“江淮渡。” 小二不敢置信地看看手里的银子,再看看卓凌认真的眼神,干巴巴地说:“济安街最东边那个红大门,就是江家。兴安府应该……应该没有第二个江淮渡了。” 卓凌说:“多谢。”说完大方地又扔下一锭银子,忐忑又兴奋地扬长而去。 小二看着他的背影,摸着脑袋小声嘀咕:“要找江淮渡,大街上问谁问不到,来这儿给我送什么钱呢。” 一个活泼俏丽的少女从帘后钻出来:“林胜,你嘀咕什么呢?” 小二说:“碧丝姐姐,刚才来了个小呆子,给我两锭银子,问我主人住哪儿。这兴安府里谁不知道主人住哪儿啊?” 卓凌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济安街最东边那座大红门下,终于明白了小二为什么要用那么古怪的眼神看他。 江宅门口聚集着一堆来拜访江大侠送礼物的江湖人,长队排得像条龙,比京城的耿家烧饼摊前还长一点。 江家的下人站在门口,一批一批地往里面请。 卓凌乖乖站在队伍的末尾,眼巴巴地看着大门的方向。 排队的刀客拍拍卓凌的肩膀:“小兄弟,你也是来找江阁主指点武功的?” 卓凌想起自己来这里的意图,红着脸低头用包袱挡住了肚子,小声说:“不是。” 刀客好奇地问:“那你大热天的站在这里晒什么太阳?” 卓凌本就嘴笨不会说话,这下被问得羞耻难当,干脆一句话也不接了。 江宅里面草木葱茏,泉水潺潺,带来丝丝令人舒适的清凉。 江淮渡正在欣赏一个人的剑法,含笑饮茶。 忽然,燕草从回廊中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主人,卓少侠在大门外求见。” 江淮渡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带他去内院,我这就过去。” 燕草掩口低笑:“主人,这可有件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