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文件,我没看懂,就装了装样子。” 陈拓盯着杨妮儿,一双眼睛深不见底,杨妮儿几乎以为他要在自己身上看出两个dòng来,她一后背的白毛汗,正不知所措时,陈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难捱的时光,可惜那话令人遍体生寒,好似七月天里直直坠入冰窟。 陈拓说:“老刘,把车开到文华西路上去。” 文华西路位于文教路的西面延伸段,离着主城区有五六十公里,解放前是西宁市周边城乡居民埋葬亲人的坟地,那块儿墓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五六十年代之前土葬入土的人,一部分砌成公墓的样子,一个个土格子,安放着火化的骨灰。 杨妮儿不自觉又去扯陈拓的手臂,很奇怪,虽然陈建民见人带着三分笑,可她跟着陈建民的那八个月,从来就胆寒同陈建民任何形式的触碰,而眼前这个陈拓,笑时都带着三分yīn寒,可她不知为什么,总不自觉同他亲近。 她问他,“陈总,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陈拓淡淡扬眉,“到了那儿,你就知道了。” 文华路住户少,算是近郊的城乡结合部,车子高速开了一个多小时,便到了,陈拓让司机将车开到坟地边,一直到开无可开,他才让车停下。 “下车。” 杨妮儿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她头发都快炸开了,“谁?” 陈拓盯着她,“你。” 见杨妮儿不动,他补了句,“是不是等我让人把你拖下去?” 杨妮儿浑身发僵,自己开了车门下去,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二月的天气,没到清明节,坟地里自然一片静悄悄,四下里空旷的出奇,最东边的地头种了几棵洋槐树,风chuī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杨妮儿觉得自己汗毛都立了起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胸口,做最后的挣扎,“陈总,真不是我。” 陈拓好整以暇地点头,“我信你。” 杨妮儿被耍得团团转,以为有了一线生机,刚想开了车门上车,耳边响起“啪嗒”一声的锁车门声。 司机踩下油门,车子呼啸着在眼前开走,有寒鸦在洋槐树上用破碎的嗓音鸣叫,“吱吱嘎嘎”地好似丧钟敲响。 杨妮儿追着小车跑出一段路,她再忍不住,这大块儿大块儿的坟地,坟头连着坟头,错乱间竟然一眼望不到头,杨妮儿吓得快要发疯,她边追边哭,眼泪chuī散在风里,她披头散发,几乎是嚎哭着哀求。 “陈总,求你了,别把我丢在这儿,我害怕,陈总,我没有爸爸妈妈的,从小就怕这些,陈总,求求你了。” ……………… 虽然已过chūn分,但入暮后的天气还是透着yīn寒,快到下班时间,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陈拓刚接完陈建民的电话,正靠着木头窗棱的玻璃窗抽烟。 他心思不在这上头,烟身已经燃尽,长长的烟灰挂在过滤嘴上,欲坠不坠,风携着雨势,将老旧的窗棱拍打得吱呀作响,陈拓终于缓过神,狠狠吸了口烟,又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从办公室的衣架上取下外套,一边套袖子一边往外走,路过司机休息室的时候,老刘矮着身子出来询问:“陈总,您是要出去吗?” 因着厂区距离市区有点路程,但凡陈拓出门,必要用到车,可他今天一反常态,冲着老刘说了句,“不用,我自己开车出去。” 陈拓开着车,绕着外环往文华路赶,中途接到周习凤的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陈拓有些不耐,吼了句,“不要动不动打电话,我有空会过去看儿子。” 刚想挂断,电话里传来陈文殊的声音,“爸爸,文殊想你了,你快回来看文殊。” 陈拓被噎了噎,他再不耐烦也不想在儿子面前显露,虽然心中百般不愿,到底还是缓下脸色应付。 “文殊乖,爸爸这会儿在忙,等爸爸忙完这段,就去看文殊。” 电话那头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几秒钟后,文殊稚嫩的童音再次响起。 “爸爸,你骗人,你没在忙,你那里都是大马路上的汽车滴滴声,爸爸已经下班了,爸爸快来看文殊。” 陈拓忍无可忍,他脾气上头,混不在乎会对陈文殊造成什么影响。 他对着大哥大的话筒大吼,“周习凤,不要教小孩子乱说话,你要是想带你就好好带,你要是带不好,我请人来照顾,你趁早给我滚蛋。” 陈拓没关车窗,劲风夹着硕大的雨滴,将他头发打乱,他却只是冷着眼,挂断电话,雨刷来回摆动,天地间苍茫一片,灰白色的马路在眼前无穷无尽地延伸,一如这人生。 第15章 家族中的异类(六)…… 晚上八点多,陈拓终于在文华西路上找到杨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