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怔了怔,接过来展开看了下去,越看越诧异,待看到下方竟然盖着太祖皇帝的私印,更是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文子衿当初是被太祖皇帝下过灭九族的诏令,可是若不是他主动递上都城兵力布防图,大梁的江山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拿下。 文子衿其实是功臣,之所以后来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却是因为身份。 因为……她其实是个女子。 心爱之人成为了bào君厉帝的男宠,她为救人而抛家弃国,在最后承担了一切罪责与骂名,却仍旧从太祖皇帝那里承担了监视各大世家的重任,远赴江南。 文家从来都不是前朝余孽,大梁反倒欠了文家许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 “皇叔,朕……”他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好。 “陛下的心思本王明白,既然陛下这么急着要权,本王便给你吧。” “什么?” 皇帝惊叫出声,却见面前的萧峥一掀衣摆单膝跪地,“微臣自愿将大权奉上,只求陛下赦免文素,亦请陛下宽恕微臣私自回京之罪,准许微臣继续平定叛乱。” “这……”变化太突然,皇帝已经手足无措。 他一向仰望,苦心孤诣想要赢过的人,qiáng势高傲不可一世的摄政王,竟然跪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跪,跪的是陛□后的皇位,而非您本人。”萧峥抬头看他,神色肃然,“还请陛下先听微臣将一切事情禀明,若陛下仍旧坚持自己已经可以胜任帝王之责,微臣绝对不会再阻拦您亲政。” 皇帝皱眉,被这话一激,心中傲气又起,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在此之前,还请陛下饶一人不死。” “何人?” “平阳王。” …… 文素是被傅青玉的哭声给吵醒的。从混沌香甜的美梦中清醒,一眼便看见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坐在chuáng头抽泣不止。 “青玉?你怎么了?” 开了口才发现嗓音有些嘶哑,傅青玉见状忙抹了抹眼睛,从桌边取来一杯茶水,扶着她饮下。 “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文素点了点头,看着她微笑,“莫不是被我这模样给吓的?我已经没事了。” “不是……”傅青玉摇头,刚停了一瞬的眼泪又开始恣意奔流。 文素正在奇怪,却见她起身,一下子跪倒在自己面前。 “哎,这是做什么?”她忙掀了薄毯要下chuáng去扶她,却被傅青玉抬手制止。 “素素,等我说完这番话,你就明白了。”她垂着眼,根本不敢去看她的脸色,“有关你的身份,是我透露给首辅大人的,虽然我不知情,但若不是我之前告诉了平阳王,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甚至你也不会被送上断头台……” “什么?”文素喃喃,想起行刑之前王定永对她身份的叹息,心中古怪,“我的身份究竟有什么不对的?” 傅青玉顿了顿,终于据实相告…… “你是说我那个宰相先祖其实是太祖皇帝悬赏的重犯?难怪……”文素目光怔忪,沉吟不语。 如今朝堂上下都知道了她这个身份,被认定是前朝余孽之后,自然是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在狱中时,她还在思考平阳王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将她置于死地,现在才知道事情原委。 除去犯事之外,这个身份只要稍微夸大一番,便足够了。 “素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敢奢求你原谅,但此后千山万水访君难,临行之前,一定要来看一看你。” “你要走?”文素掀了毯子下chuáng,想要扶她,却还是没有动手。 说不怨怪绝对不可能,可是毕竟相识至今,看她这般痛哭流涕的跪在自己面前忏悔,又有些不忍心。 直到此时她才注意到傅青玉穿戴整齐,还束了男子的发式,只怕是立即就要动身。 “是,我要回江西老家去,经此一事,方知我太多不足,修身养性尚未齐全,如何能入官场?既然你已回来,朝政大事还是由你做主的吧,那辞官一事便请你允许了。” 文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傅青玉起身又朝她拜了一拜,拭去眼下泪痕,转身出门。 然而走出房门没几步,便在回廊拐角看到了一身铠甲的摄政王,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如炬,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淡漠而威严。 她心中一慌,忙不迭的下拜,心中情绪复杂,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萧峥步履不停,只在与她即将擦身而过时,声音淡淡地道:“此后永远别再让本王看见你。” 傅青玉浑身一震,几欲瘫倒,身边人已远去,步伐稳健,渐行渐远,好似从未在她身侧停留过…… 一扇门,一人在内,一人在外。 先前文素没醒,萧峥还能陪着她,此时得知她醒来,竟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终于鼓足勇气推门而入,一抬头看见她消瘦了许多的背影,心中酸涩。 文素转头看来,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笑了笑,“王爷。” 萧峥一震,皱了皱眉,自这声称呼之后,已然察觉出她神色间的疏离。 “素素……”刚要走近,文素已经后退了几步。 “王爷,如今下官是戴罪之身,您救了下官性命,已是感激不尽,切莫连累王爷再受牵连。” “你说什么?”萧峥快步上前,凝视着她低垂的眼睫,“是因为那个身份?我说过,过往的历史,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不知真假。” “不……”文素摇了摇头,“下官若是这般介意自己的出身,就不会鼓足勇气步入官场,下官是因为触犯了律法,王爷又为下官私自回京,此事总要有个了结。” “所以你要替我扛下罪名么?”萧峥已经隐隐动怒。 文素越发低眉顺目,顿了顿,点头道:“下官会向陛下禀明,是下官暗中派人去求王爷回京的……” 话音制止在他的动作下,萧峥几乎是毫不温柔地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揉碾着她的双唇,昭示他此时满溢在胸腔间的郁堵和失望。 然而不过短短一瞬,又渐渐放柔了动作,按着她的背紧紧纳入怀间,细吻落到耳侧,化为呢喃:“我好不容易才堪堪赶到,差一分一毫便此生相见无望,你怎能对我说这种话,你若不在,我当如何?” 文素一直压抑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悉数落入他颈间,打湿了肩头的铠甲,终于伸手揽住他,哽咽着呼唤:“退之……” 萧峥拍了拍她的背,像是哄着受了惊吓的孩子,“没事了,陛下很快就会下旨赦免你,放心。” 哭音顿住,文素诧异的看他,“你是不是答应了陛下什么?” 已经送上断头台的人突然被赦免,其中不可能没有条件。 萧峥无所谓的一笑,“没什么,你莫要多想。” 五七章 第二日皇帝连颁三道诏令: 一,赦免文素,官复原职。 二,首辅捏造谣言意图谋害他人,予以革职,永不叙用。 三,平阳王长留京城实为不妥,遣送回平阳,永世不得入京。 诏令一出,朝野顿时风传摄政王已经将陛下制服,人人自危。 这些诏令颁下,摄政王便连夜赶回江南,几乎毫不停顿。而朝政大权则仍旧握在文素手中,只是皇帝称病不再早朝,满朝文武,特别是保皇党,个个心慌难安。 这之后整个朝廷陷入一种无为状态,文素几乎足不出府,只在一方院落中处理政务。而这期间,她除了将户部尚书和陆坊这两个罪臣收押了之外,其余的几乎什么也没做。 平阳王与她只隔了几道围墙,却再无半点jiāo集。 据说他本该被立即遣送出京,奈何突然旧疾复发,便只好先这般养着,待身子好了再说。 沿江之地的战事自入秋后开始出现明显的扭转。 扬州一战,广陵王被斩马下,摄政王威名大盛,人人风传当初的战神晋王又回来了,弄的江南那方几个王爷人心惶惶,开始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