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是婚后满一个月才能回门,因着新房头一个月不能空着,老话说那样不吉利。这也是当初白翰宇坚持不让白翰辰去接金玉麟的最主要原因,哪有刚结婚就往外地跑的,家里肯定不依。 付君恺也正在想这件事,特地提醒道:“翰辰,腊月二十二的事,务必安排妥当。” “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白翰辰感激地应道。之前冷纪鸢跟他说过,救金玉麟的事情全由付君恺信得过的人来操作。腊月二十一,金玉麟会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子弹是空包弹,照头一枪,人装死,用具病死的犯人尸体来个狸猫换太子。连夜送出南京,到徐州jiāo接,再送至天津上船到海外去避风头。 说是避风头,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怕是终生难回故土。 TBC 第六十六章 头吃晚饭, 严桂兰喊招喜儿掂了chuáng新被褥给二叔的新房里送来,算是给他们的新婚贺礼。住的离着近了, 走动起来也方便。之前付闻歌小一个月没回家, 她堆着的功课没处问, 只好一直麻烦小叔。 见严桂兰带招喜儿来送礼,付闻歌感激之余心里不免发愁。贺礼堆了半间屋, 柜子不够使,收拾起来颇为头疼。光展展新的被褥就有十chuáng, chūn夏秋冬不一而足,往柜子底下塞时真教他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严桂兰瞅瞅屋里屋外堆着的东西, 又见只有付闻歌一个人忙活, 边招呼招喜儿帮忙边问:“闻歌,你怎不喊玥儿来搭把手?” “客人多,她忙, 我自己慢慢拾掇一样。” 付闻歌为难地笑笑。下午家里都来了五拨人了, 打从火车站回来, 他连白翰辰都没瞧见呢,进门就叫白育昆给喊前院招待客人去了。净是些平时不太走动的亲戚, 就着喜气来凑个热闹,顺便拉拉家常。要不白育昆这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若非儿子结婚, 平常也逮不着他见面。 “闻歌少爷,您歇着,我来。”招喜儿挽起袖子, 把所有柜门敞开合计一番,将礼物分门别类地收拾进去。要不说术业有专攻,人家天天就gān这个,活儿是gān净利落脆,比付闻歌自己慢慢悠悠地收拾不知快了多少倍。 招喜儿gān起活儿来,付闻歌反倒插不上手,只好把严桂兰请到客厅里坐下,吃零嘴儿喝茶。 严桂兰道:“闻歌,你该雇个丫头了。我知道你勤勤,可这大宅院有大宅院的规矩,有些活儿,你自己上手gān会教人说翰辰的不是。” 付闻歌想了想:“没什么活儿吧,这也就是刚结婚,屋里乱。” “哪会没活儿,屋里屋外的,一根头发丝儿一抹土都见不着,你当是地板自己擦自己呐?”严桂兰抿嘴淡笑,“等将来有了小的,满屋乱爬,地上不gān净少不得裹一身土。” 听着对方提起孩子的事儿,付闻歌耳稍微红,低头喝茶不言声。这就算开始了,谁见着都提。刚玥儿倒是过来了一趟,往chuáng上撒花生红枣桂圆栗子之类的gān货,寓意早生贵子。玥儿前脚出去,他后脚把被子裹起来都给抖搂进gān果盘里。 这不,严桂兰正剥着的桂圆gān就是他刚从chuáng上拾掇下来的。 “我是没盼头了,翰兴岁数还小,白家就指望你跟翰辰了。” 严桂兰嘴上说着,心里酸溜溜的。上午见着付闻歌满面油光水滑、眼角眉梢皆带上丝不同于前的媚意,就知白翰辰新婚之夜有多卖力。再想想自己,嫁进白家十年却连做人家媳妇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不由得悲从中来,回屋悄悄抹了会眼泪。 付闻歌看她刚说完便眼神放空,似是想起些忧心之事,赶忙抓了把gān果置于她手边,把话题岔开:“桂兰姐,我最近忙,没顾得上帮你弄功课,趁这会儿闲着,你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回过神,严桂兰摆摆手:“甭惦记我那点破事儿,有老三呢,不懂的我问他就成。你这刚结婚,得踏踏实实歇几天。” “听翰辰说,你报女中了?” “嗨,是爸,那天瞅见我看书,非要给我报。我都说不去了,跟家随便看看就成。”严桂兰的脸上漾起笑意,说是自豪也不为过,“后来爸一直念叨,我就想,不然去试试?到了女中教务处,老师给拿了套题,妈呀,没想到考了七十分呢。” “这么厉害?”付闻歌真心替她感到高兴。七十分连良都够不上,可对于严桂兰这样基础薄弱的学生来说,已经算是万里长城爬上第一个烽火台了。 严桂兰笑道:“我还认识了几个小姐妹,女学生,十七八岁,人都可好了。拉着我的手喊我姐姐,跟我说,课上听不懂的她们帮我补。” “这样多好,有自己的朋友,有必须要做的事情,省得在宅院里一圈圈一天,日子过得寡淡如水。”付闻歌点点头,“桂兰姐,其实你挺聪明的,将来一定能考上大学。” 严桂兰自嘲道:“哪有那好事,我这脑瓜子,能把高中学完都不容易。” “可以的,我对你有信心。”付闻歌顿了顿,“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么?” 读的书多了,严桂兰对“专业”倒是有了些概念,不过那是她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我听说有个专业叫会计,比账房先生还厉害,女中有这门课,我想着报呢,也不知道自己成不成。” “成啊,大少不就学的是会计,这将来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他就好。” “他啊,一天都跟我说不上一句话。”脸上的光彩褪去,严桂兰叹息道:“闻歌,不瞒你说,书念得越多,我这心里越不踏实。” “怎么?”付闻歌问。 “我越来越觉得这日子过得忒没劲……”严桂兰忧心忡忡,似是对自己的想法底气不足,“翰宇他对我没那份心思,我这一天天守着都不知道在守些什么……以前念的书少,只道女人该三从四德,恪守本分,可我也是个人呐,除了圈在屋子里做绣活儿伺候老家儿,我总能gān点儿别的不是?” 付闻歌肯定道:“当然,我很早之前不就跟你说了,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眼神微动,严桂兰轻咬住嘴唇内侧,纠结片刻,问:“闻歌,你说,等我念完书找到份工作,我要是提……” 离婚二字绕在嘴边,却是读了多少书也难以出口。她早就知道没盼头了,白翰宇跟外头寻的人不是代替了她的位置,而是她丈夫自己给人家当了媳妇儿。这种事莫说白翰宇难以启齿,她光是听都觉得羞愧难当,不堪想象。 但是离婚,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无异于比登天还难。离了能去哪?回家?不,打从她出门子的那天起,那就不是她的家了。回去也是寄人篱下,得看妯娌们的脸色过日子。又没生过孩子,少不得被人轻看,到时候难说家里人不会再给她找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去做填房。 可如果自己有一技之长,有份收入与事业,谁还能随意揉捏她的人生? “离婚么?”付闻歌替她把话说完。 严桂兰表情一滞,立刻浮上羞愧的神色。仿佛自己的念头有多么不堪,破乱/伦常,教人耻笑。 “做你想做的,我是认真的。”付闻歌诚心劝道。按理说向来只有劝和不劝离,可那也得分是什么情况。他对白翰宇的状况心知肚明,更心疼严桂兰的执着。眼瞅着这夫妻俩彼此扯对方的后腿、毫无希望的过日子,倒不如劝他们分开,给彼此一个解脱。 “看我,瞎扯些什么,你们这才刚结婚,新房里说这话不吉利。”严桂兰匆匆起身,执着帕子掩住嘴,“招喜儿,收拾好了没,咱走吧。” “诶,桂兰姐——” 付闻歌作势要拦她。既然动了离婚的心思,不如趁热打铁让她把话去和丈夫说明白,这样也好教白翰宇心里有个谱。 “闻歌,姐失言了,今儿这话你可别跟旁人说,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转身出门。招喜儿从卧房里出来冲付闻歌点了下头,在后头疾步跟出屋,差点和迎面进来的白翰辰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