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比白日里安静许多,却也能看到许多住户未灭的灯火。有细碎的雨丝拂过面颊,孟南帆蓦然停下脚步,他似乎又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个人。 似乎那次偶然的碰面和其后几次短暂的通话,勾起的不仅仅是高中时的回忆——他开始会时不时地想起雨幕之后,被淋得湿透的那一个人,和他眼中难以忽视的落寞。有一瞬间,孟南帆几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可是薛枞哪里会失落呢? 他的眼睛里分明什么神色也没有,只覆盖着刺痛人心的严霜,与疏离得令人骨髓尽寒的冷漠。 孟南帆对他的在意程度,似乎比他们本该有的jiāo情,来得不同寻常许多。 这一场雨没能透彻地降下来,零零洒洒落了几滴之后,便又只剩下闷热和cháo湿。孟南帆随意找了个酒吧坐坐,又闲得无聊,给路衡谦打去电话。 他以为路衡谦早该睡了,也只是碰碰运气,但似乎对方也出于某种原因,陷入了失眠的困境。 “我半个小时之后到。”路衡谦答应得很迅速。 但向来守时的人,这回却罕见地迟到了。 放在从前,孟南帆还会调侃几句,可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只替他随意点了酒:“阿衡,你来了。” “少喝点。”路衡谦把自己面前的高脚杯推开,他并不是来喝酒的。 孟南帆习惯了他的做派,轻声笑了一下:“过了二十多年一板一眼的生活,还不嫌腻吗?” 路衡谦没理他。 孟南帆这才打量了他一眼,见路衡谦深夜出门,仍然穿着笔挺且没有一丝褶皱的高定西装,再一次放弃了去理解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坚持。他很无奈地找来侍者,跟他要了酒吧里不应该存在的茶包和热水,妥协道:“这样行了吧?” 路衡谦很古怪地看着他,将泡好红茶的白瓷杯接过了。 孟南帆坐的位置,是酒吧里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灯光昏暗,他整个人都窝进了柔软的黑色沙发里,把靠垫堆成一叠,放在旁边,在错落的光影里,竟然显出几分沮丧。 “你怎么了?”路衡谦问道。 听他说话,孟南帆才直起身体,方才那因为光线而产生的错觉便消失了,他仍是笑吟吟的模样:“什么怎么了?倒是你,怎么回事?” “我?” “大半夜不睡觉,”孟南帆指了指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北极冰川要融化了吗?” 路衡谦依旧懒得理他。 孟南帆笑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眸光扫过他身后墙壁上挂着的一副巨大油画,忽然沉默了一瞬,又把话题放回路衡谦的身上:“难不成是开窍了? 最近也没听说他的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于是最不可能的答案,倒可能成为最佳解释。 “阿衡,”孟南帆见他不说话,“你还真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路衡谦拖着茶杯的手一顿,那暗红色的液体小幅度地晃动了一下,抬头带着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孟南帆。” “行了行了,”孟南帆见他翻脸,“不编排你。” 如果说孟南帆从前以为自己是异性恋,又忽然觉醒一样,发现自己对同性产生了爱慕,那路衡谦就该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性恋,应该去和他的工作谈情说爱。 老实说,孟南帆都无法想象路衡谦会和人做爱。 “你究竟怎么了?”路衡谦又问道。 虽然孟南帆一直在说话,话题也东拉西扯看似很悠闲,但已经与他相识多年,路衡谦自然一眼看出他的心事重重。 “我……”孟南帆这次收起戏谑的语气,他的笑容也显得勉qiáng起来,“我最近,好像不大对劲。” “昏迷醒来之后?”路衡谦心中有了猜测。 “你上次和我说,”孟南帆犹豫了一下,显然很难以启齿,“人格分裂……我还当做玩笑,但是,那好像是真的。” 路衡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这几天,看到家里被收拾得很gān净,”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不是普通的收拾,是彻彻底底分门别类地放好了,结果我自己反而找不到东西……好吧这个不重要,我还在家里看到了一幅画——我根本没有画过的画。” 孟南帆总不会认错自己的笔迹。 “……那你还记得画展的事吗?”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总感觉有印象,但是……”他想了想,“行吧,就当做我真的人格分裂,另一个'人格'替我办了画展,可是他为什么要画那幅画?我后来去问了,它都没有被展出。” “什么画?”路衡谦也不知道这回事。 “好像是……”孟南帆停顿了片刻,才道,“是小枞。” 路衡谦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他想说什么,但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