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薛枞连呼吸都沉下来,“所以呢,还要我怎么样。” 多少年了?他qiáng装着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可其实,他根本连房门也不想走出一步。比起伤口的疼痛,被当做异类、残疾,被与“正常人”划分开来,被区别对待,才是更加难以忍受的事情。 背负着对姐姐的愧疚,甚至要感恩这副残缺的身体。 是将灵魂碾碎的凌迟。 “这样下去,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宋澄忍住了去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其实有很多想要叮嘱,比如说和陌生人的争吵可能会给他带来危险;比如遇到善意的时候应该试着不要推拒;又比如说,在人群中孤立无援的时候,不要显得那么挑衅,这样会让他陷入不利的境地。 他想说的很多,甚至忍不住想要开口斥责薛枞。 可当他看到蜷缩在地面的薛枞,浑身都扎满了拒人千里的毒刺,却又处处都坦露着无人能抚平的伤口,心中一痛,终于还是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宋澄去旁边的药店买了药,想将薛枞带去车上包扎,却被薛枞拒绝。 他只能将薛枞推到路边的树荫下,蹲下身体,帮他消毒,小心地涂抹药膏。 薛枞注视着他的眼睛,从里面清晰地看见自己,他被包裹在这样痛苦不堪的眼神里,凝固成一枚僵死的琥珀。 宋澄将他不配合的双手按住:“乔乔,听话。” 薛枞闭上眼睛,他忍不住要将锋利的言辞对准这个为数不多的知情者:“连你也和他们一样,在同情我?” 宋澄没有说话。 “凭什么?”薛枞冷声,“凭什么只要有人表现出假惺惺的关心,我就一定得接受?然后呢,来衬托出他们——你们的善良和同理心?那不如都来和我jiāo换试试。” 他咬牙切齿:“听清楚了,宋澄,滚远一点。你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感受不到。” 他可以忍受宋澄对他的折磨,可以和宋澄一起活在地狱里。 却没办法装作一无所知地接受他的示好。 他似乎无法再接受任何人的示好——曾经或许有一个……可那个人,也受不了自己了吧,才会用礼貌掩饰疏离。 宋澄沉默了很久,他们就僵持在离家几步的门外。 薛枞感受到上衣口袋里,怀表指针的走动,一下一下,像磨在他的心上。他听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像是随着宋澄的沉默逐渐冷却下来。 “乔乔,你需要冷静一下。”宋澄终于说道。 “好啊,那你快滚,”薛枞感受到浑身血液的流动,从手腕到心脏的流动,甚至一突一突地、似乎是脉搏的颤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注意到这些,“都这么虚伪,他们也是,你也是……都不想待在我身边,不是吗。” 他将宋澄买给他的水扔了过去,宋澄没有避让,瓶身砸到他的小腿,又顺着小腿滚落在地。那还没有打开过的水瓶,不知从哪里破了一个口,汩汩地流出水来,像是没有颜色的血,沿着着地面的缝隙往四面八方流去。 宋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中有留恋,却有更深的、令人无法看透的情绪,他没有解释,只沉声道:“你保重自己。” 薛枞听到这句话砸下来,劈头盖脸地,就像是将千斤巨石从头顶直直地扔下来,啪嗒一声,他被砸得头脑都不大清醒了,只来得及看到那个人,从他身后走出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无法把眼前的景象和脑海中的思绪衔接在一起,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看着那个远远离开的背影,没有再回过头来。 一次都没有。 他那么讨厌看到别人的背影,可每一个闯进他生活的人,都只会将背影留给他。 薛枞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他根本不是在期待宋澄,他在期待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 那个方才将他扶起来的男人,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跨过了好几个街区。 他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借着人cháo的掩护,并没有被察觉到。 薛枞此时恰好是正对着他的方向,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薛枞用手支着额头。他甚至看到了薛枞轻声地说着什么。 辨认着口型,终于确认了他是在说“对不起”。 他看到薛枞颓然而破碎的眼神,那双纯黑的眼睛在刺眼的阳光下,竟然泛着微微的灰,像是只余下一片空白的苍茫。 “……我也不想让你对我失望。”薛枞面对着已经走掉的人,眼睛却看向更远的地方,“对不起,姐姐。” “我好累。” 这一幕让男人的脑中极快地闪过些什么。下一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