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追赶,径直向北面霄岭冲去。 若在从前,被这千斤重的巨石撞中,我纵然不死,也必定气息奄奄,伹此时除了皮肉剧痛,脏腑、经脉 居然没什么大碍。也不知是因为吃了「冰甘果」、「寄牛一草」,还是玄婴老祖那些五行丹丸之功。 我天旋地转,朝下翻滚了百余丈、奋起全力,大吼着一拳击入冰壁,这才止住疾坠之势。 冰川雪石飞瀑似的撞在我头上、肩上,喷涌反弹,朝深崖下轰隆冲落。我qiáng忍剧痛,深吸了一口气,牢 牢攀附在壁上, 万里蓝天火矢缤纷,霓霞如荼,数以千计的蛇族飞骑从上方呼啸冲过,朝罗沄所在的山峰夹冲包围。那 些青铜投石车也在众蟒的拖曳下,沿着山脊蜿蜒北向,疾速挺进。 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些蛮子想抓的不是我,而是她?」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更加惊疑骇 怒,猛地翻身飞旋,踩着峭壁朝上疾冲。 那些蛮子去势极快,毫无防备,我凌空抄掠,跃落在最后一名飞骑的背后,双掌合击,将他天灵盖打得 粉碎,神不知鬼不觉地抛下深壑。骑着蛇鹫,尾随蛮子朝西北疾飞。 海上群帆鼓动,蛇族的船舰已经陆续停靠在「天之涯」岸边,越来越多的蛮子登陆列阵。 步兵半跪在最前沿,两两相护,一个斜举青铜长矛,一个紧握大盾,排成楔形尖阵,后面依次是弓箭、 火弩手与投石车。骑兵分列两侧,岿然不动。 号声长chuī,前方的蛮子先锋军朝两翼退散。shòu群势如破竹,从烈火熊熊的山坡冲拥而下,向岸边奔去。 长箭、火矢、乱石顿时破空呼啸,铺天盖地,顷刻间便有数百只猛shòu立毙当场。 这些蛮子身经百战,勇悍守Ji,shòu群纵然凶狂,迟早将被围戮殆尽。但他们倾尽全军之力,到这北极海 角,肖然不是为了狩猎。如果不是为了来擒我,唯一的目标,便只有她了! 漫天飞骑越来越多,将她团团围住。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 她却毫无一丝惧怕之意,站在崖边,嘴角微笑,依旧仰头chuī角。那缭乱的发丝,起伏的衣裙、耳垂蜷舞 的碧蛇,半眯着的紫色双眸……衬着雪山、蓝天、火光、云霞,美得像一幅画。 角声突转低沉,听来却更加凄厉。龙鹫尖啸,当空张开巨翼,接着呀呀之声大作,雪岭北侧突然冲起千 百只鹫鸟。发狂似的冲向盘旋着的蛇族飞骑。 蛮子措手不及,上百人或被鹫鸟啄瞎眼睛,或被撞得凌空摔跌,惨叫不绝。一时间箭矢穿梭,刀光闪动 ,阵形大乱。被自己人乱箭误伤的,竟比死在鹫鸟尖喙利爪下的更多。 忽听「叮」的一声,东边突然响起铿锵激烈的琴声,仿佛金戈铁马,杀气bī人,漫天鹫鸟惊飞四散。 琴声密奏,与龙角声互不相让,一个甜腻婉转的声音笑着说:「师尊,你听我这曲『迎宾欢』弹得如何 ?比起前几日有没有长进?」众蛮子齐声欢呼。 我转头望去,只见一条赤红色的肥遗飞蛇腾空盘旋,一头双身,左边蛇身上骑着一个黑衣少年,背负长 弓,腰悬蛇形长刀,乱蓬蓬的头发,一双铜铃绿眼光芒闪烁,嘴角虽然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让 人莫名地心生惧意。 肥遗另一边的蛇身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前面是个白发老人,双眼翻白,须眉飘飘,蜡huáng的脸上尽是 萧索落寞的神色,又夹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怨毒。 他身后是个黑衣赤足的美貌少女,尖尖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双眼淡绿,笑意盈盈,膝上横着一具 雪白的五弦骨琴,十指跳动,拨奏出凌厉激越的琴声。 那白发老瞎子微微一笑,什么话也没说,旁边的黑衣少年却拍手哈哈大笑:「妹子琴艺一日千里,可喜 可贺!再过一年半载,『万shòu无缰』可就后继有人啦!」 万shòu无缰?难道这个老瞎子竟然是百里chūn秋?我心中一沉,惊疑更甚。 当年北海一战,百里chūn秋的念力镜被公孙轩辕劈成几片,重伤大败,自此便杳无影踪。姥姥为举大业, 收罗旧部,也曾遣人寻找这厮,却一无所获,想不到他竟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这兄妹二人想必是他的门生,但瞧这黑衣少年嚣狂放làng之态,对他似乎又没有弟子应有的恭敬,颇为奇 怪。 这几年来,蛇族扩张极快,大有恢复伏羲女娲之治的架势。各国蛇裔明里奉晨潇为主,暗地里却各起炉 灶,拥兵自立。这些蛮子瞧其服饰,应是北海相国的蛇裔,算得上晨潇的嫡系。 如果玄婴老祖所言非虚,紫眸少女真是晨潇的妹子罗沄,这些蛇蛮为何竟敢对她如此不敬? 我正疑窦丛生,又见那黑衣少年朝着紫眸少女拱手行礼,笑嘻嘻地说:「在下相繇,拜见滕兀公主。」 果不其然!我勒住鸟缰,真气毕集右掌,屏息静观其变。只要蛮子稍有异动,立刻拼死相救。 罗沄置若罔闻,依旧微笑chuī角。角声越来越高,龙鹫尖声长啸,翎毛利剑似的根根竖起,上空的鹫鸟也 振翼尖啼,团团盘旋,似乎在角声与琴声中挣扎。 黑衣少年相繇笑嘻嘻地也不生气,又行了一礼,说:「滕兀公主隐居天涯海角,隔绝尘缘俗世,原本不 该胃昧打搅,但三天之前,陛下bào病驾崩……」 罗沄睫毛陡然一颤,脸上闪过惊愕悲怒之色,角声登时变调。 晨潇死了!我心中也是一凛,这小子既用了「bào病驾崩」四字,足见其死得蹊跷。再看这些蛮子毫无悲 伤恨怒之色,多半就是这兄妹二人害死。 晨潇是我彩云军的宿敌之一,他死了,我原本当高兴才是,但眼见她双颊晕红,眼角似有泪光闪烁,我 的胸口竟也像块垒郁积,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相繇叹了口气,说:「蛇不可一刻无首,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死了,又没子嗣,长老会都在商议新帝 人选。八长老中,有六个推举公主继位,真可谓所望所归。可惜相某人也一直想坐这个位置,思来想去,没 有其他办法,只好请公主禅让给我了。」 弑主篡位的乱臣贼子不少,但像这小子这般明火执仗的却不多见。我怒火如烧,罗沄却只是嘴角冷笑, 仍不应答。 角声陡转尖高凄厉,直欲破云,将琴声完全压制。群鸟厉啸,黑云似的团团飞转,随时都将扑冲下来。 蛮子骑鸟包围四周,开臂张弓,不敢妄动。 黑衣少女十指急拂,琴声也越来越激越,突然「嗡」的一声,琴弦迸断,将她玲珑如玉的指尖震裂了一 道血口。 「不玩啦,不玩啦!」她猛地把琴往悬崖上掷去,吮吸手指,大发娇嗔,「大哥,跟这小妖女啰嗦这么 多gān吗?砍了她的手脚,带给国相便是。」 琴声既断,那些鹫鸟再无所惧,随着角声的节奏,凄烈怒啸,前仆后继地朝着蛇族飞骑猛冲而下。那只 龙鹫更迅疾如雷霆,朝着相繇当头扑落。 相繇哈哈大笑,闪电开弓,「轰」的一声,龙鹫腹部被青铁箭贯入,周身火焰乱舞。众蛮子跟着乱箭齐 发,霎时间便she死了数百只猛禽。 ―那只龙鹫带我到此,又喂我良药,更曾被我误认作姥姥转世,虽只短短一月,却已有如老友。见它悲啼 着摔落在罗沄脚边,簌簌颤抖,我脑中嗡的一响,怒火灌顶,再也按捺不住,御鸟朝前冲去。 罗沄弯下腰,抚摩着它的脖梗儿,一颗泪珠倏然滴落在它颈羽上,咯咯大笑:「你想做蛇帝,只管去做 ,但这里方圆三百里,都是我的天下,除了他,谁也不能踏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