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下午三点,恰逢周末,C市响起一片麻将声。 尽管官方反对老百姓用麻将聚赌,但在这片有着深厚麻将文化底蕴的城市,想完全禁止是做不到的。每条街至少都有三家麻将馆,码长城是人人都会的技能。 我和蕊儿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这里是旧城区,蜿蜒穿过C市的河水从脚下流过,绿柳青丝映衬着老建筑的颓败,新陈交杂。 耳边传来麻将声与聊天声,一时间仿若闹市。 但我知道,这家麻将馆与众不同。在一楼店铺门外,放着无数竹椅,专供老年人喝茶聊天。真正打麻将的地方,实际上是在地下。 不要误会,这不是什么地下聚赌场所。老板之所以这么安排,只是因为他恰好有一个地下室而已。地下室的环境当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但谁叫他收费便宜呢? 我见过这位老板几面,他也明白我前来此地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对我点点头,指了指地下室,我和蕊儿便一步步迈下了台阶。 地下室里灯光昏暗,酷暑天气炎热无比,烤得这房间像个小焖锅。屋里只有三台肮脏破旧的电风扇还在苟延残喘为诸位麻友服务。麻友们个个抽烟,烟气笼罩着这狭窄的房间,经久不散。 刚进门,蕊儿就咳嗽不已。她无法忍受这恶劣的环境,我示意让她在外面等待。 只一眼,我就找到了那个家伙。 一般来说,甘愿到此处打牌的,要么是住在附近的老年人,要么是没钱到大茶楼消费的中年人。唯独这个十九岁的红发男孩如此特立独行,坐在一群老头当中,面沉似水,打起牌来跟个老江湖似的,嘴里叼着香烟,身边的烟灰缸早被塞满。 红发男孩那一桌,围观人群最多。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就听到街坊们笑着谈论:“今天这娃娃手气又好得很,不晓得赢了多少圈了。” 话音未落,男孩将摸来的牌重重砸在桌上,嘴里却云淡风轻轻声说道:“自摸,清一色两暗杠。” 大伙齐齐伸头看去,发现那张牌竟是三条。这男孩原本暗杠了八条和九条,其他手牌也早已成型,听牌时手上有二条、四条、六条。他打了六条,原本要诱导对手以为三条相对安全,但最后却是自己自摸胡牌。 趁着胡牌的间隙,我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他回头看我一眼,先是叹了口气,目光里全是不耐烦。 “那个——” 我话还没说完,他打断我,“等会。还有一圈。” 我气不打一处来,刚想给他脑袋来一下,但麻将牌却已经码好,四人开始抓牌。 我自己虽然算不上麻将迷,但身处C市,总要与民同乐,偶尔也玩玩。从这四个人的脸上表情就看得出他们各自手牌的优劣。男孩手牌不好不坏,他的上家和下家一脸愁容,肯定是配牌差到了极致,而唯独他的对家,脸上喜形于色,精神抖擞。 男孩坐庄,应该第一个打牌。我瞅了一眼他的手牌,按理说应该先打用不上的九万。但不知为何,男孩思索一阵后,居然把五六条的搭子拆掉了! 这是什么臭招数? 不仅我很疑惑,身后的观众也窃窃私语。 但几轮之后,大家逐渐发现了问题。对家那位麻友从始至终都是摸什么打什么。每摸一张牌,脸上都透出一股强烈的渴望;但看清楚来牌之后,又懊恼不已,只能悻悻打出来。 这只能证明一件事——他听牌了。 可怕,这在麻将术语里,叫“天听”!起牌即听牌,若在这之前,男孩不幸放炮,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地胡”!那这输赢可就大得很了。 七八轮下来,男孩手头的牌经过切换,也终于听牌。三个九万成了刻子,听二万和八条的双碰。 上家和下家早已对自己的手牌不抱期望,预感到危险,开始跟着打安全牌。 唯独那位天听的对家,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狙击,依旧保持着希望。 终于,对家又摸了一张,看了一眼,气急败坏打了出来——八条! “胡。”男孩放倒手牌。 对家一看,表情像是吃了耗子屎一样难受。摊开他的手牌,居然是将牌单吊!要胡的,就是那张九万!而其他三个九万,被男孩死死抓在手里。 人群发出一阵骚动,大伙一边笑,一边摇头。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这男孩有透视眼?知道对方会胡什么? “晦气!不打了!”对家掏了钱,狠狠拍桌,起身扭头就走。 “散了散了,见了鬼了。”另外两家也趁势逃离这修罗场,起身离开。 男孩不着急,拉开桌子抽屉,不紧不慢细数自己今天的收获。 我觉得好笑,问道:“你们打多少?” “一块。” 男孩拍了拍手里一大把一元的钞票,“不错。赢了七十八,明天饭钱有着落了。” “我要知道你为了这七十八奋斗了一下午,不如干脆给你一百。” 男孩起身,不屑冷笑道:“我追求的不是钱,是刺激。” “一局一块钱!真他娘的刺激!” 他不理会我的嘲讽,开始跟着我朝外走。 来到地面,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我的鼻子得到了解放。 但男孩却被阳光照得有些恍惚,似乎很不适应。 “说吧,什么事?”他问。 蕊儿看到我俩出来,兴冲冲跑过来,“师叔师叔,刚才河边飞过好大一只鸟!好漂亮啊!” 男孩瞧了瞧蕊儿,又看了看我,“不会是让我帮你带孩子吧?” 我一愣,蕊儿马上听出弦外之音,怒气冲冲道:“你说谁是孩子?!” 男孩躲闪过她那杀人的目光,瞥向远方,又点燃一支烟,“我懒得跟小屁孩吵架,有屁就快放。” “你!混蛋!”蕊儿开口骂道。 我连忙居中调解,“别吵。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G省的客人,御真门的龙蕊儿。这个……按辈分说,是我师侄。然后,他嘛……他姓柳,叫柳小川。” “师叔,这个人一点儿也不礼貌!”蕊儿还在赌气。 我虽然内心深表认同,但此时此刻却也不能得罪这家伙,只能拉偏架,“别胡说。人家可是咱们C市大名鼎鼎的通灵师——蜘蛛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