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和我一样喜欢喝冰可乐。网管姐姐给我送可乐时,另一瓶总是他的。 网管姐姐把我们从网吧里轰出去,快哭了,说,你们年龄不到,快点走,警察来了老板要骂死我。 我走出网吧,大致理解了老鼠钻出地dòng时的感觉,大中午漫天阳光,照得我头晕目眩。我伸了个懒腰,街角餐馆炒菜香,勾得我饥肠辘辘。 我绕过警车往街角走,心想,我连打四天游戏也没事,照样活蹦乱跳。 我再打十年的游戏,到他那个年纪,一头扎下去,睡死在电脑屏幕前也很舒服。比林卉的死法好。 走到半路,经过二中的院墙。 铁栏杆那头几米开外,一群人围在灌木丛前,在推搡某个人。 其中一个人说,喂,承不承认你数学是抄的我的?我都看到你瞄我卷子了。 另一个人说,还不承认,你这种智障能考满分? 被推来搡去的是个女的,跟扯了筋似的歪着脑袋,一脸惊恐地耸着肩,两只手缩在胸前,警惕地原地转圈,不敢和任何一人对上眼神。 那个女的好像是个憨包。稀奇,憨包还能上高中? 好玩。我记得小时候,我家楼下就住着一个小的憨包。她爷爷拿铁链子把她拴着。 我爬到院墙上坐着,dàng着一只脚,说,你们几个丑不丑啊? 除了那个憨包,一圈gān丑事的人都抬起头来,跟一圈jī子似的,几只母jī没讲话,一只公jī说,关你屁事,你哪个学校的? 我把烟灰弹他脸上,说,儿子,你再跟我说一句。 这个儿子很听话,很识趣。 我说,滚起走。再不走,等你爸爸下来把你脚打瘸。 一群jī子跑开了,那个憨包还杵在原地。我说,你怎么不走? 她盯着我看,说,李桥。 我惊得烟掉下去了,一拍墙墩子,说,哦,你是夏青啊。 墙上的灰掉她头发上了,她一动不动,也没有看我。 夏青说,好久了。 我说,啊? 她说,我不住在12路车终点站了。 我说,哦。 她东一句西一句,我搞不懂她在讲什么。 我说,你怎么还能来读书了? 她说,我为什么不能读书? 她的脑筋不正常,跟人讲话只理解字面意思。我只好说清楚点,同学不欺负你?你不会像小时候哇哇叫? 她摇头…… 我说,不欺负,还是不哇哇叫? 她说,不哇哇叫。 我说,那你长大了。我说这话的语气,像个大人。 她困惑了,说,人只会往大了长,不会变小。 算了,跟她扯不清楚。我说,你数学成绩很好? 她说,嗯。 我笑起来,不是抄的别人的吧? 她一下子气得脸红了,两只手在胸前剧烈地抖,感觉下一秒就要听到尖叫声了,我赶忙说,我逗你玩的,夏青。 她别着脑袋,盯着院墙边一根柱子,鼻孔里呼哧呼哧喘着气。 我又说,你还有什么成绩好? 她说,物,理。 我理解了几秒,发现她断句断错了,我说,语文呢? 她又脸红了,手指不好意思地抠了一下,说,不及格。 我笑起来,说,你从小讲话讲不抻,语文成绩好就有鬼了。 她垂着眼睛,脸皮更红了。 我不能总在院墙上坐着,更何况我肚子饿了,我说,你上课去吧,我要走了。 她不回答,站在原地,盯着竹子。 我以为她没听见,又冲她招了下手,说,夏青,我走了。 她稍稍抬起脸来,侧脸看着院墙上的铁栏杆,说,风铃,跟以前一样,好听。 我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她说,它一唱,我就学,一模一样。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有很骄傲的神色。 这下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发了人生中第一笔小财。 她说,你还想听吗? 我收起脚要走,说,下次吧,我要饿瘪了。 她的脸变得很安静,下巴微微落下去一点,说,好吧,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 跟憨包讲话就是这样,你说一句她接一句,每句话她都当真。 我跳下院墙,隔着栏杆落在她正对面,她机械地移开眼神。我说,好吧,你在几班? 她说,二(3)班。 我说,等着吧,我星期五来找你。 她好像是笑了一下,表情太细微,可能是我看错了。她重复说,星期五,二(3)班。 我走了。走到半路回头看,她还站在墙边。 星期五我打了半天的游戏,晃dàng去二中找夏青。找到二(3)班,班上同学说她被qiáng制退学了。 原来她只上了一个星期的学,她听不懂上下课铃,要么上课了不回教室,要么还没下课就走了,经常紧张尖叫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