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铛

我叫铃铛,自打记事起就生活在余杭的一艘画舫上,我阿娘是江南名妓,年轻时,她为了一句情诗,掏光家底给自己赎了身,兴冲冲地赶去长安找情郎,想要一起白发终老,没想到一场奋不顾身换来了对方满脸错愕,“情诗助兴,岂能当真?秋娘,我以为你明白的……”

第15章
    片刻后,他抬手命人:“把这里砸了吧。”

    话音刚落,侍卫便招呼了一群人,七手八脚便将石碑古池弄了个面目全非。

    鹦鹉见周温如此有底气,气势上顿时矮了三分,可他嘴上却不肯认输,对我道:“舅,今儿不巧,遇上纨绔‘焚琴烧书煮大鹤了’,咱们绕道。”

    我点了点头,低着头从周温身边走过,脚底哆嗦,心跳如雷。

    好在周温正在出神,并没有发现我。

    等到了延寿坊的金器阁外,我确定后面没有人跟来,才将将的松了一大口气。

    鹦鹉看我脸色发白,一言不发:“旧相识?”他伸出手:“你刚才拉着我,出了好多汗。”

    我点点头,随口遮掩:“我杀了他亲爹。”

    鹦鹉哑然,显然是惊讶极了:“看他样子,家世不低,你这真是冒险陪我回长安啊。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不想再和他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只告诉他:“缺钱,再加上,确实欠了你的情,我这人不爱欠人东西,你若是内疚,就多给我点跑腿费。”

    鹦鹉嫌弃地看着我:“财迷,给你钱就是。”片刻后,似乎又有点反悔:“确定要钱不要色?”

    这个抠bī,我懒得再搭理他,一路走进了金器阁,鸿胪寺少卿魏东篱已经等了我们好久,有些不耐烦了。

    他看了一眼柜台上的一件金器,扫了我们一眼便走了。

    我有些楞,看向鹦鹉,鹦鹉似乎很熟悉的样子,指了一下魏东篱看过的金器,花钱买下。

    我有些不解:“你要送礼?gān嘛不刚才给他?”

    鹦鹉出门后,便在无人处碎了金器的外皮,才发现这是一个假货。我登时急了:“这户是jian商,找他算账!”

    鹦鹉拉了拉我,叫我消停点,经他一说,我才明白,原来,这户金器阁是魏东篱的亲戚在经营,里面卖的金器有一半以上都是假货,但凡有人要找魏东篱办事,便按他的指示,用实价买一件假货,这笔买卖就算落了定金了。

    我忍不住瞠目结舌,这样一番操作,就算查出来了,也只能抓亲戚家售假,管不着做官的源头。现在贪官办事儿都这么滴水不漏了吗?

    鹦鹉蹙我一眼:“瞧这没见过世面的,走,哥带你去乐呵乐呵。”

    平康坊,有长安最大的青楼。我以为他会带我去那儿,结果他一调车头,却带我去了西市边的礼泉坊。

    这里往来许多西域商人,就连食肆也多是异域风格。

    鹦鹉坐在酒肆边,喝了一口青稞酒就着烤羊排,浑身上下透着舒坦,我嫌弃的看着他:“在边境就好这一口,还吃,不腻吗?”

    他瞥了我一眼:“不喜欢长安,不行吗?”

    我坐在他身边,陪他喝了一杯:“我也不喜欢。”

    碰杯时,我听见隔壁桌子的人在议论最近城里的趣事,据说,长安城最近出了个纨绔,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做事极其蛮横。

    先是命西市一家老字号的索饼店迁址,又砸了延寿坊的古池子,改建成花园。还有皇长孙府外的一处,长孙常去的马球场,据说也被勒令重建了。

    我听完心中一怔,顿时明白周温在gān什么。

    我认识他这么久,周温做的所有事,大多都有复杂的目的,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凭着自己心意,任性而为。

    他要把我们有过回忆的地方都毁了。

    这样很好,他能放下这些东西,便能放过我。

    大概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大胆地回我的江南,再也不用如此提心吊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高兴,和鹦鹉多喝了几杯。

    大概古语云,乐极生悲,都有它的道理,我没想到,周温深夜里,竟然没有回宫。更没有想到,一贯喜欢松花酒的周温,竟然会来礼泉坊,点一坛吐蕃盛产的青稞酒。

    我远远地看他走来,拿着酒杯的手顿时有点抖。

    鹦鹉察觉到我状态不对,在桌子下紧紧握紧了我的手:“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吓成这样的。”

    是啊,我过去也做过许多危险的事,但从没哪一刻,像如今这样害怕,如今,我究竟是怕什么呢?

    仅仅是怕被抓回去吗?

    我没有来得及细想,周温便径直走来,坐在了我的旁边:“两位从边境来?”

    我摸进了兜里的短剑,随时准备和他拼命,却不料,鹦鹉冲他笑了一笑:“兄台如何看出来的。”

    周温莞尔一笑:“我朝边境地处高原,日照qiáng烈,久居那里的人,肤色自然与本地人不同。”

    “哦,你是说我们俩长得黑,还有高原红?”

    呵,我已经都要吓尿了,鹦鹉这厮居然还有心情和他讨论什么肤色不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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