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受伤了。 huáng老四在一旁不知又说了什么,祝南疆回过神来,给候在门外的独眼少年比了个手势:“瞎子!“ 后者闷声不吭地跨进院子,也不看人,扶了温长岭往屋里走。 “三爷……”几名汉子面面相觑,看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祝南疆竖起枪管子对着huáng老四晃了晃:“过来!“ 温长岭已回到屋前。他同样也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来人没有帮着那无赖把他往外撵就是好的。 那领头的持枪青年很是面熟,应该是在哪里见过,可他想不起来自己何时认识这样一个人。 温长岭回过头去又朝院门口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对方朝着自己的方向笑——其实是在对huáng老四笑,同时抬手拍在他的肩上,一副熟人相见的姿态。 青年生得十分漂亮,笑起来更是眉目明艳,且因为光是笑不说话,看上去有股怯生生的天真。 他忽然就想起来他是谁了。心里某处遥远的记忆瞬间全翻了出来,一条弄堂,一段石阶,一个小孩。 温长岭往前跨出一步,想要再仔细看看青年的面孔,然而huáng老四挡住了他。 紧接着枪声想起,两人都不动了。huáng老四的背影轻晃两下,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 祝南疆两枪打穿了他的肚子。 .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huáng老四的尸体被拖进车里,六七名手下也都被阿鑫赶到外面派人看起来。 祝南疆收起枪,又整了整衣襟,待气息平复下来之后快步穿过院子推开房门。 温长岭就站在门后面,门一开两人打了个照面。 祝南疆的心又砰砰狂跳起来。他不敢说话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左右看了两眼对站在角落里的独眼少年道:“瞎子,你先出去。“ 门合上了。 “温先生……” “南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话头。 诧异地对望一眼,温长岭笑了:“南疆,真的是你。“ “温先生,你哪里受伤了?要紧吗?“ “我后来打听过你的消息,也去找过你,但那里已经没人住了。“ “你流血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听说何庭毓去了日本,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跟他一起走了。“ “温先生,我带你去看医生。“ 温长岭见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这才意识到眼镜片上沾了血痕。低头四处检查了一番,他伸出右手去给他看掌心的伤口:“不知碰到哪里割破了手,皮肉伤,自己处理下就好了。“ 停顿片刻他微微弯起嘴角,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似的:“南疆……你这么叫我,我有点不习惯。“ 祝南疆以为他是在嫌自己生分,忙试探着改口:“哥哥?“ 此言一出,还没等他自己觉得窘迫,温长岭就先不好意思起来:“也是,那时候你的确一直这么叫我来着……哈,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了。“ 他总是这么笑,祝南疆也只好跟着笑。两人笑过来笑过去,仿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表情好用。 刚才那两枪把温长岭吓到了,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然而现在他确定了,这不是别人,是南疆,那个曾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又消失得一gān二净的男孩。 他竟突然就回来了。 “你把他……把刚才那人打死了?“温长岭想起了huáng老四。 “他们就是些地痞流氓。“ “他叫人来偷房契,bī我签字画押,这附近的几户人家全被他bī走了。“ “除了这他还gān了不少坏事,早就该死了。哥哥,你放心,以后不会有人再来为难你。“ “南疆,你这是……“温长岭听他说得轻巧,心下生疑。 “我帮巡捕房跑腿,总监偶尔会叫我来抓人。“ “那你就这么把他打死……“ “不碍事,上面批准了的。“ 祝南疆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下意识地没有全说真话。这两年他自认为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但不知怎么的名声越来越臭,偏偏众人都对他客客气气,也不知道坏话是从谁嘴里传出来的。 温长岭人在华界,租界里的流言不可能条条都传进他的耳朵。传不进最好,祝南疆巴不得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哥哥,我现在又搬回去住了。“ “是吗?这我倒不知道……我也很久没有回去了。“ “前几年我在宝山路买了房子,就在三德里附近,可是一直没有看见你。“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在上海,过两年又赶上印刷厂改建,就跟着叔叔搬来了这儿。“ 温长岭将左手握成拳搁在腿上,有意无意地藏起断指的那一侧。 时隔多年,他不想再提起那段惨痛的经历,幸而祝南疆也没有。谈起当年,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轻描淡写一略而过,仿佛那真的只是漫长岁月中微不足道的一段寻常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