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那话语中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脸色微怔,“你要娶妻了?” “你我那段日子太亲密了。”他淡淡的回答,“为你消除最后一点被怀疑的可能,毕竟你还要忠于他。” “你不要忠于他吗?”她想淡然,心却猛抽了下。 此刻,她应该说恭喜,但是这样的恭喜又怎么说的出口? “边疆已定,我该jiāo出兵权了,然后做个闲散之人。”他的回答平静的不起半分涟漪。 jiāo出兵权,就是jiāo出他所有的倚仗,再之后呢?他会不会如同那两位王爷一样,在一步步的陷阱中,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不过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个约定。”坛中的酒已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碗,他举起手中的酒,平和的笑了,“一年后我去寻你,替你守关过那功力反噬。” 没等她回答,他饮尽碗中的酒,忽然搂上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环抱在怀中。 想起那夜湖畔,他也是这般抱着她,分别气息浓重。 她的手慢慢抬起,绕上了他的腰身,回应着他的拥抱。 无声良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jiāo绕在一起。他垂下脸,看着她的目光,“这似乎是你第一次回应我。” 她望进那双深邃的眼眸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唇,如羽毛般过她的唇瓣,很轻很轻。在她还不及反应间,他已抽身,“其实,我的胡子也不算很扎吧。” 不等她回答,人已飘然远去。徒留她抚着自己炙热的唇,怔怔出神。 三个月后,皇家最尊贵的王爷,琅琊王燕殊绝娶妃,京师轰动,百姓奔走。 遥远的边城,她在明月之下,遥敬一杯酒,她与他曾同饮过的女儿红。 大醉。 许多年后,有人曾问过她,当听到风琅琊为护卫她周全而娶别人的时候,她就没有完全的动心吗? 她只是摊开手心,一枚铜板躺在掌中,被摩挲的锃亮。 叹息起,“明明早有算计,偏要惹我内疚。” 正文 亲往“清风暖日阁” 冬天,空气里都是萧瑟的味道,一阵风袭来,刮落枯叶金huáng,渐渐飘下,在风中拖远,留下光秃秃的枝桠抵御着寒风的侵袭。 冬天的日子,太容易让人懒散,围着火炉暖炕,一壶温酒打发时光。 街头的人形色匆匆,有的支起竹篙高高悬起腊肉香肠,有的挑选着年货讨价还价着,儿童在巷尾嬉戏,拈着一枚长香,远远的点着地上的pào仗,在火光一闪间飞快的跑远。 不知不觉,竟要过年了。 她也想家了,该是归去的日子了。 数百里的路程,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能够在年前回到单家,出来两年了,再是厌恶也终有了些许眷恋。 看着酒家忙活着在门上张贴“福”字,她放下一锭碎银,悄然的起身。 “姑娘,天冷,多穿点。”憨厚的店家扬着笑容,“要过年了,病了可不好。” 她笑笑,应了。 在清一色的棉袄大衣包裹中,她的轻纱飘舞确实太引人注意了,虽然于她而言内功已足以驾驭这寒烈的天气,但是看在寻常人眼中,还是有些哆嗦。 在街边的店铺旁买了件暖裘斗篷披在身上,感受着沉重里的暖意,紫色的大氅垂出富贵的弧度,一圈狐皮容貌裹在颈项下,衬托的那张容颜更加的清丽动人。 她满意的踏出店门外,一道人影闪过,在街头停驻,四下张望着,身边同样装束的几名男女站在左右,一脸急色。 “方才的消息没错吗?”那人急急的开口,询问着手下,清丽的嗓音掩饰不住慌张。 手下人身体抖了下,“应该没错吧,店家说是名身着紫纱绫裙的女子,容貌绝色艳丽,端庄高贵,应该是她没错。” “那为何没见着人影?”女子的声音不由严厉起来,紧紧握着手中长剑。 “堂主,如果是她,以她的武功我们追不上是自然。”手下小声的回答着。 “追不上……”女子一声冷哼,“我们找了三个月才有了她的行踪,若是再追不上,我们也不用回去了,自绝以谢宫主吧。” 话到此刻单解衣终于能断定,对方寻找的人正是自己。 她站在门边,扬起了声音,“忆夏堂主,可是在寻我?” 为首的女子循声望去,正对上单解衣从容而出的身姿,大氅在脚步间扬起紫色的花纹,微笑扬起在娇美的脸颊旁。 “单姑娘。”忆夏的脸上惊色忽现,转瞬成了喜容,三两步冲到单解衣的面前,单膝下跪,“忆夏见过单姑娘。” 她一动,身边数人同时也动了,哗啦啦的跪在忆夏身边。 膝盖才落地,面前紫色已失,单解衣拈着氅边站在一旁,微微摇头,“我与楚大宫主的约定已了,你们不必再以属下的姿态拜见,普通江湖抱拳礼便行。” “我知道。”忆夏抬起头,面露恳切,“我这一次,就是奉大宫主的命令,求您莅临‘清风暖日阁’。” “哦?”单解衣眉头跳了下,她刚刚才让单家的暗桩传回消息,十日内回转,这忆夏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盘算。 她甚至能从忆夏的表情中判断,楚濯霄这一次请自己去“清风暖日阁”,只怕不是简单事。 “是漓公子的病吗?”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楚濯漓纵然不被身体里的寒气所伤,那些曾经服下去的药也该侵蚀他的身体了,从初次相见到现在,已然两年过去了,以她的判断,五年是最高的年限了,他应该快要扛不住了。 以他的身体,能坚持五年,已是奇迹。 忆夏垂着头,重重的点了下。 单解衣叹息,“非我不救,而是我也非圣手,即便我是,也难以挽回漓公子的性命,这一点楚大宫主应该更清楚。” 忆夏不语,只是垂着头,胸口轻轻的起伏着。 “回禀你家大宫主,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qiáng行留下他,漓公子也是痛苦。” 想起那个孱弱的少年,那温暖的声音和煦的笑容,心头些微的喜悦也被冲的gāngān净净。 对于楚濯漓,她是敬佩的,他的淡然是骨子里真正的看透,他的从容是面对生活的无比珍惜,看到他笑,就仿佛看到了花开的刹那,chūn暖冰封泉水乍裂的瞬间。 “单姑娘,我们劝过大宫主,可您认为有用吗?”忆夏抬起头,眼中尽是恳切之色,“忆夏恳请单姑娘行一趟‘清风暖日阁’,为了二宫主,也为了……为了大宫主。” 楚濯霄,那个冰冷的面容下蕴育着如火山般烈焰的男子,他对兄弟的感情,早在两年前单解衣就见识过,他的固执只怕绝非忆夏等人能劝服的。 “大宫主将二宫主身体里的寒气导入自己身体里,只希望二宫主能多支撑些日子,如今冬日来临,二宫主的身体愈发的孱弱,大宫主无奈之下,才发出号令让我们寻您,宫主说了,只要您提要求,无论什么我们都照办,即便您要‘清风暖日阁’……” “我要‘清风暖日阁’gān什么?”单解衣拢了拢大氅,举步向前,从忆夏的身边缓缓行过。 “单姑娘!”忆夏在她身后慌忙的叫着。 “怎么?”她停下脚步,唇边带笑,“我听闻‘清风暖日阁’的酒天下一绝,不知楚大宫主愿不愿意请我品尝?” 忆夏的脸上又惊又喜,快速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单姑娘,我为您引路。” 不高的山巅,远离了尘世的硝烟,包裹在群峰清脆之间,没有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也没有深藏山谷的孤单。 山间清泉,从山谷处一路沿向山顶的桃花林,期间芳草凄凄,绿野莺莺,林间鸟儿争相jiāo啼,暖风chuī在脸上,倒显得单解衣这件厚厚的大氅可笑了。 她欣赏着片片落英,赞叹着造物弄人,“没想到,临近冬季还有这样的所在,三月间的花开放在腊月,终于知道为什么叫‘清风暖日阁’了。” “这是大宫主特意寻来的地方,因为二宫主怕寒,身体也经不住长期的跋涉,大宫主就选了这给他疗伤。”忆夏笑了笑,这笑容很快的又被脸上的担忧掩盖,脚下几次行过单解衣的身前,又很快的察觉,退了回来。 她的神情尽昔被单解衣看在眼中,更从那眉目间的牵挂里看出了什么,拈了枚桃花瓣在手心,“二宫主住在那?” “本在最靠近后山的房中,但是二宫主最近病发频繁,兴许在大宫主的房里。”她凝了凝神,“‘凝雪居’。” “那我先行一步。”声落,忆夏的面前扬起紫色的魅影,刹那从她眼前消失,再想寻找,只剩前方很淡的一抹亮色,转眼不见。 jīng致的宫阁,伫立在山顶,芳树排列着阵法,满眼的碧草低柔花满天中,隐隐藏着杀机,单解衣脚下飞快,几乎是不带任何停顿的穿过阵法,朝着里面而去。 一路上,她几乎没见到人,更别提有人走动的声音,看来“清风暖日阁”中的人,都被楚濯霄派了出去。 气派的宫阁,在这时看起来,倒显得太过冷清了。 树下,白衣男子仰靠在躺椅上,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只有苍白,身上裹着重裘厚毯,那唇色依然泛着白色,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他的身边,几个暖炉烘烤着,簇簇的火光燃烧,身旁的童子不住的往里面添加着炭柴,仍然不见有任何好转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