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然是这么说着,无暇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了波澜来,往日下意识地逃避的东西,这一刻不容抗拒地浮现在脑海中。 她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席满观只是她的哥哥,是那个将她从荷花池里救上来的哥哥,她依赖他,信任他,却不敢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深入地思考。 她不是傻子,席满观对她那超过兄妹的情愫她不是不知道,可是她不敢去接受,如果早一点,在她遇到君子墨之前有多好,可惜现在都迟了。 她的远哥哥是个完美的男子,但也正是因此,她又怎么配得上他?无论是她的身,还是她的心,都已经变得污浊,再不能和他相配。 无暇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打断了聆雪的怂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别说了,我倦了,早些歇下吧。” “姑娘……”聆雪见她闭上眼不想多说的样子,失望地作罢,伺候她梳洗之后,便退下了。 而失望的远不止她一个,隔壁厢房的席满观在隐约听见醉雪的声音时就不放心地走了出来,然后听见了所有的话。 失望么?席满观静静地站在廊下,暖黄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在他的前襟,将他衣服上绣着的繁复的银色花纹照得明明暗暗,如同他跳跃着光影的双眸。 确实失望呢,听她的语气,分明是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可是她选择的是逃避,或许是另一种拒绝,只是他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有当着他的面这么说,那么他就还有继续努力的机会。 他知道她的顾虑太多,但是他会一点点扫清所有的障碍,他错过了第一次,错过了第二次,再也不会错过第三次了。 聆雪出了门来,轻轻地掩上门,回身来看见席满观,被吓了一跳,“席……” 席满观抬手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声音,眉眼之间淡漠如水,带着晚春的凉意和初夏的微暖,风一样的轻柔,低沉的嗓音被压到最低:“你下去吧。” 聆雪恭敬地朝他一福,然后退了下去,留下那个男子站在廊下,隔着一扇雕花的窗户,试图去触及心上之人的呼吸。 大概是累的狠了,待无暇醒过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看着窗外灿烂明亮的阳光,刚洗漱打扮好的无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样坐在桌边的席满观,“远哥哥,劳你久等了。” 席满观的神色柔和,看着她微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样子,眼中闪过了笑意,“快来用早膳吧。” “嗯。” 无暇应了一声,坐到桌边结果他递过来的碗,碗里盛着浓稠的红枣银耳粥,无暇苦了脸,“远哥哥,我不要吃这个,太甜了。” 席满观勾了勾唇,侧过头,含笑的目光飘忽了一下,然后道:“放心吧,这次没放糖,不会很甜的。” 无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对上他一本正经的眼神,终于拿起了调羹,只是一勺还没送到嘴里,外面传来了醉雪的声音。 “聆雪妹妹,不知道公主起身了没,少爷吩咐给公主准备了早膳,奴婢放在炉子上温着,等公主醒过来正好可以用。” 然后聆雪的声音响了起来,不亢不卑谦和有礼,“君大人有心了,公主已经起了,早膳也有人专门从公主府送了过来,公主正在用,让君大人费心了。” 醉雪似乎愣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既然如此,奴婢自当回去如实禀报少爷。” 聆雪也不怵,声音甚至含着微笑,“有劳醉雪姑娘。” “聆雪妹妹说的哪里话,奴婢也是公主的丫鬟,不过是跑几步路,说什么有劳?” 聆雪闻言只是含笑,也不说话,原本还准备搭话的醉雪见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她是想着趁机能到无暇身边来,但是显然这个聆雪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整个儿油盐不进,她犹豫了一瞬,也知道不能再紧逼,不然恐怕得不偿失,所以很是识相地退后一步道:“那奴婢先告退了,若是公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奴婢。” 聆雪含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离开,随即走了进来道:“姑娘,方才醉雪来过了。” 无暇下意识地就看了一眼席满观,见他低头仔细地将小菜里鲜嫩的菜叶挑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似乎没听到聆雪的话一般,她眸光一晃,抬头道:“我听到了,不必理她,你且去问一下,君大人何时审问两个院子的人。” 聆雪应声去了,无暇继续低头用膳,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远哥哥,你用过早膳么?” 垂着眼睛的席满观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眼中闪过了喜悦,她这是在关心他?他抬头看向她,面色放柔,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耳语,带着磁性的魅惑:“早就用过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个小懒猪。” 无暇脸上一红,不知道是因为他好听的声音,还是他的打趣,拉长了音调:“远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 席满观笑了起来,整张脸立刻就柔和了起来,好像笼罩着一层灿烂的光彩,让人不敢直视,双颊上浅浅的酒窝让他完全没有了之前冷硬的气质,变得无比可爱。 无暇完全迷怔住了,手指一松,捏在指尖的调羹“啪”地一声掉进了粥碗里,将两人全都唤回了神。 “呀——”无暇反应过来,手背上被碗中的粥 给溅到,她手忙脚乱地先要擦掉,动作却快不过席满观。 一块雪白的帕子覆上她的手背,她的手指被他宽厚而有力的手轻轻捏住,帕子拭去她手上的粥,她的指尖却触到了他掌心因为长期握着兵器而磨出的茧子,粗糙的感觉摩挲在她的指尖,酥酥麻麻的,一直痒到了她的心上。 席满观一抬头就看见她浮着嫣红的双颊,**娇艳得如同园中盛开的桃花,美得惊人,原本白玉一样小巧的耳朵上也染上了绯色,可爱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把玩。 席满观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克制着自己胸臆之间涌起的情意,将视线移开,然后这才恍悟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 长年身居闺中的女子,纤细白嫩如同葱管一样的手指,指节均匀,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滑腻而温润,和他宽大的晒成麦色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柔软与坚硬,细腻与粗犷,明明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可是这样交握在一起,却无比和谐,仿佛天生一对。 她就是应该像这样被他保护。 席满观第一次没有顾着礼教放开她,反而渐渐地加重了力道,不让她挣开,掌心慢慢地沁出湿意,他却更加用力,用力地好像是要抓住一切,从她白瓷一样的指尖,一直到她受了伤的那颗心。 席满观眸中的光彩明明灭灭,然后他抬起头,神情坚定地看向了目光闪躲的无暇,喉咙中翻滚着很多很多的话,最后费劲力气地吐了出来,“无暇,看着我!” 无暇身体一僵,用力地咬住嘴唇,那被他握住的手指似乎被什么牢牢禁锢,有什么让她慌张的东西从那里传过来,试图禁锢她的全身。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无暇 控制不住地抬头看向他,然后目光立刻被他牢牢捉住。 “无暇,”他轻唤了一声,声音带着笃定,“你是知道的吧,我……” 无暇心头一跳,慌忙打断了他的话,“远哥哥!” “远哥哥,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她急急地阻止着,因为焦急而涨红了脸,眸中满是恳求,“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说好不好?” 席满观深深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指渐渐收紧,紧到她发疼,紧到无暇甚至不敢去直视他明亮而紧迫的目光。 “无暇,你想要逃避,我不会阻止你,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因为我不想逃避,等我说出来了,你仍然可以继续逃避不是吗,你自小胆子就小,我能理解,可是,我不想等了……” 他的眼睛明亮的好像是初夏时节天上的太阳,带着灼热的温度,不刺眼,却温暖得让无暇想要泪流,然后只听他醇厚的声音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出来,“无暇,我爱你。”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顿了下来,那藏着情意的声音,似乎一直在耳边回荡,那郑重的话语,似乎将这一瞬间拉长至永恒,他的目光带着她,穿过无数的岁月,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酸涩的眼睛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原本就蓄满水光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了泪水的沉淀,将那含着酸涩和甜蜜的泪释放了出来,无暇回过神来,有些狼狈地迅速侧过头去,闭上眼睛想要阻止泪水的倾泻,喉咙中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无暇,别哭,别哭……”席满观轻声说着,唤着她的名字喃喃地安抚她,眼中却含着喜悦。 无暇一侧头,躲过他伸过来替她拭泪的手,吸了吸鼻子道:“远哥哥,你实在太坏了,你这样让我还怎么逃避,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你这根本就是在逼我,你这是在逼我!” 席满观定定地看向她,目光坚定,“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逼你!” 无暇喉中爆出一声哽咽, 死死地咬住嘴唇,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被他握住的左手瞬间紧握,指节泛白,仿佛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无暇……” 席满观试探着想要安抚她,无暇却猛然间回过头来,直直地看向他,眼睛亮得惊人,出口的声音似乎是埋怨又好像是嘶喊:“我也恨,恨你为什么离开那么久,为什么回来也不找我,为什么让我喜欢上君子墨,为什么在我没办法回头的时候再出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现在已经不需要……” “无暇!”席满观轻斥一声,起身之间将她卷到怀里,阻止了她所有的话,“对不起,是我不好,之前是我的错,是我来迟了,可是现在时间又恰好,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带你走。” 无暇趴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眼泪泉涌一般,湮湿了他的衣襟,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都随着这眼泪全都喷涌出来一般。闻言她一边哽咽着一边摇头,结结巴巴地说着,“不,不行的,现在已经不行了……” “怎么不行,无暇,嫁给我,好不好?” “不不不,不行……”无暇拼命地摇头,推拒着他的身体,语无伦次地拒绝着,“不行的,远哥哥,已经迟了,我配不上你了,我……” 席满观轻斥着打断她的话:“不许胡说!”感觉到怀里的娇躯轻轻一震,立刻放软了声音,“我不逼你无暇 ,只是往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从前的小荷花,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我可以等,但是我认识的小荷花,不是会这样妄自菲薄的姑娘,她就像那朵荷花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无暇忍住了眼泪,闻言轻轻地苦笑了起来,然后力道轻柔却坚定地推开他的胸膛,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远哥哥,你不必这样说,我不会妄自菲薄,但是……”她摇摇头又道:“你也不必等我,我信任你也依赖你,可是那都是对哥哥的感情,我对言哥哥也是一样的,我……” 席满观笑了起来,“所以我说我愿意等。” “那如果我一直都把你当哥哥呢?”无暇认真地看着他,“你总是要娶妻的,又或者,你能接受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对兄长的感情?” 她原本是要借着这个理由让席满观退却,谁知席满观却绽开一个笑意来,双臂环着她的**,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如果你一直把我当哥哥,那也未尝不好,我就以哥哥的身份一直守在你身边,你需要一个夫君照顾你,你的孩子也需要一个父亲教养他,嫁给我,就算你只把我当哥哥,最起码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这样过一辈子我已经满足了。” 无暇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似乎根本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结结巴巴地反问道:“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席满观却没打算复述,反而道:“当然,如果你还惦记着君子墨,或者又重新喜欢上谁,我一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不会缠着你的。” 无暇的眼睛越瞪月大,被泪水冲刷过的双眸水灵灵的,透彻得似乎一汪清泉,花瓣一样粉艳的嘴唇也因为惊诧而微微张开,瞪着他许久,发现他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无暇终于不可置信地惊叫起来,“远哥哥,你疯了!” 席满观完全没有不自在之类的情绪,反而十分干脆利落的承认了,“我是疯了,我早就疯了!” “你……”无暇一噎,然后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旁边挪动了几步,离他几步远警惕又别扭地看着他。 席满观也不以为忤,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轻松写意地朝她笑了笑,道:“昨晚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昨晚已经见过赵嬷嬷了,我一会儿去见君子墨,你有了身子,就留在这里好生歇着吧。” 无暇微张嘴,惊讶地看着他,席满观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一般,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会让聆雪陪着你,”所以别想着到处乱跑,“等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回公主府。” 无暇有些呆呆地看着他丢下这么霸道的几句话之后,直接走了,好半晌还回不过身来。 这种好像公主府是他的府邸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公主府好像是她的府邸吧,那要带也是她带他回公主府吧,而他要带也是带她回将军府才对。 对什么对,不对!无暇回过神来,连连唾弃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带什么带,应该是各自回府,她才不会带他回公主府,更不会去将军府! 聆雪一进来就看见无暇有些气鼓鼓地站在那里,还带着泪痕的脸上的表情变幻着,时而蹙眉时而害羞时而 懊恼时而悲愤,聆雪也不打扰她,反而抿嘴偷偷一笑。 席将军,做的好! 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无暇恍恍惚惚中过去了,一直到席满观都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无暇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呆呆地看着他的脸,然后之间他的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无暇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席满观立刻扭过头去,没有发出声音,肩膀却轻轻地抖动着,虽然无暇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脸还是“腾”地红了起来,绯色眨眼间就蔓延了到了脖子根,然后羞恼地站了起来,“你,不准笑!” 席满观满脸笑意地回头来安抚道:“好好,我不笑……”还没说完就已经笑了起来。 无暇咬着嘴唇盯着他,然后轻哼了一声,抬了抬下巴掉头走了,只是还没迈出两步,腰身却被有力的双臂给圈住,席满观厚实的胸膛就在身后,“砰砰”的心跳声似乎就回荡在她的耳边,灼热的呼吸烫得她一个激灵。 刚想要挣开,席满观已经开口阻止,“别动,马上就放开你,你有了身子,别乱动!” 无暇立刻安静了下来,而席满观也放开了她,改为扶着她的手臂,“走吧,事情解决好了,我们回府。” 听他说回府,无暇立刻想起之前的那番话,羞恼地说道,“是我回府,你回你的将军府去!”连事情是怎么解决的都忘了问了。 席满观见她通红着脸,也不愿去反驳她,轻声顺着她的意思哄着她,“好好,是你回府,”我也跟着你回府。 无暇明显没听出来他话语之中的漏洞,咬着嘴唇跟着他走,一出门,被舒爽的风一吹,无暇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她刚才还以为他刚走又回来了,原来是已经 过了很久的时间,他事情都已经解决好了吗?想想刚才的问话,无暇低着头,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她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了,难怪他笑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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