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插话:“你不清楚,苏金来得最久知道那个,是很多年前太常令亲自来府上规划的,是镇着亡魂的。” 孔捷睁大眼睛:“亡魂?” “你不知道吗?”苏金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一语惊人:“那里是安平王的墓。” 孔捷一顿。 这群门客幕僚平日里忙着各自找出路,很少有机会凑头偷偷议论国公爷,此时天时地利,各个都很有兴致。 “诶你别瞎说,你说安平王在这里,那皇陵里的是什么?” “这个我有耳闻,都说皇陵里的安平王墓只是衣冠冢,根本没有尸身,说是公爷不让安平王的尸身入皇陵,特意在家里建了个坟埋着心上人。” “还有不知你们有没有留意过啊,公爷的卧房,紧邻外书房里面那间一直没有用人——南院到外书房止,再往东去只有周翁能进。我可听过一个说法,说是公爷早把王爷的尸身做了处理,就放在自己起居的榻上……” “停!” 孔捷忽然捂住嘴,头皮发炸,“别说了别说了……” “啊呀,孔捷胆子小!” 有人谑笑,“他听不得这个,苏金你别说了。” 孔捷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心说自己不是胆子小,他是有点恶心,他脚步坚决:“我去透口气!” 随着门“咣”地一声合上,屋中人又肆无忌惮地聊起来了,毕竟有个又香艳又恐怖的话题不容易,他们压着声音,兴致勃勃: “这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是啊,哪有把尸体放在自己寝居边跟它一起睡的?” “嗨,公爷怕什么不吉利啊!” “战场上出生入死杀过那么多人还能会怕鬼神?鬼神不怕他就不错了。” …… 孔捷是鬼,听到的东西本来就多,此时他们七嘴八舌想不听都不行,一字不漏地尽数收进耳朵,收得孔捷瓜子嗡嗡嗡地响,心道一群畜生你们瞎激动什么呢! 他脸色发白,身体从内到外泛滥着作呕感,一闭眼就闪过成国公的那张脸: 高挺的鼻梁,冷漠的眉眼,无所谓地居高临下着,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屋里又传来一阵哄堂大笑。 孔捷赶紧走远了一点,凌乱地梳了梳思绪,这些人说的话大多以讹传讹,猜想居多,并不完全可信,他信任自己的眼睛也见过周殷,若是周殷真与尸体起居,他是可以看出来尸气的,这方面的猜想纯属荒谬,但……这些人对坟墓主人的身份猜测倒是挺靠谱的。 孔捷的回忆已经乱了,他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年死的,只记得自己一直徘徊在虚空之门外,想轮回却无法投胎,被赶出来后走出过大漠,做过yīn兵,疏通过huáng河,偷过抢过,还给土地做文书……从时间来看,他开始漂泊的时间和安平王死亡的时间似乎是可以吻合的,若自己与那东南角的坟有gān系,他的前世怕真的是周殷的爱人…… 孔捷还没来得及深想,先抖落一身的jī皮疙瘩:“停——!” 他警告自己:“先别想那么多,先确认‘是’还是‘不是’!” 夜色很浓,孔捷浑浑噩噩地走到假山处,自bào自弃地扶着花坛坐下来,房内终于不再纠缠府东南角的死人和国公爷的chuáng榻了,呼喝的喝酒吃肉声传了出来,在月夜里撞出轻轻的回音。 孔捷淹没在一望无际的冰冷茫然中,一点一点想:禁地他是进不去的,但如果那里真有自己的魂,他可以通过陪葬物来感觉到,既有守卫,那便想个法子让人从里面拿些东西出来,只用一次,他就可以确认埋的是不是前世的自己。 王朴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探头看了看,正看到此时心神不定的孔捷—— 他半睁着眼睛,安静地坐在花坛旁边,像是在发呆,又像是犯困,一脸茫然、困惑、不解,待人走到了跟前,这才恍然回过神似的抬起头,“……怎么了?” 这反应有点慢,圆润的眼珠上像蒙着一层雾。 王朴有点趁人之危地压着声音:“你要找的人我已经找好了,你什么时候见?” 孔捷缓缓地“哦”了一声,“这个啊”,他顿了顿,让王朴把那几位的名字住所给他,有闲暇的时候他自会去见,王朴回屋写了条子,再出来,jiāo给孔捷的动作便有了些迟疑:“公主找民间大夫要做什么?” 这条子jiāo了,此事便与他银货两讫,接下来的他都将无法参与。 孔捷反应颇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缓缓抬起右手在脖子处比了一下:“贵人的规矩,你不懂嚒?”说着伸手拿过。 王朴讪讪,不再问了,转头就走,孔捷丧丧地,看着他的背影放弃似地喊了一声:“回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