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彩仪式和新闻布会一共花了五十三分钟,几乎出预定时间一半。 宫清夏和姚汝宁自布大厅出来,四望不见古丽婕。 “古秘书人呢?”姚汝宁从包里拿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不用管她”,宫清夏按下姚汝宁手腕,“走,我送你回去。” 姚汝宁眨眨眼,“……这样好吗?” 宫清夏并未回应,径直去停车场取车,驶到姚汝宁面前。 姚汝宁迟疑了一下坐进副驾驶位,“那个旗袍女来势汹汹,我怕古秘书出事。” 宫清夏淡然道,“相信我,她没那么容易出事。” 姚汝宁莞尔一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再说什么。 她相信宫清夏这样说一定有自己的依据。 自宫清夏上位伊始,她便密切关注曦楚各级管理层对宫清夏的评价——能力卓越、薄情寡恩、天威难测,以至总部大厦两千余名管理层职员整日对之既敬又怕,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但同时她也注意到有两人例外——古秘书和李秘书就敢拧着脖子反驳宫清夏,而宫清夏竟然坚持留用二人。 这样便在无形中使得各级管理层不知不觉将李、古二人视为自己的情绪代言人和泄渠道,经此疏通,在冰山高压下精干高效地工作,心中却并无积郁和不满,实在堪称奇迹。 由此可见宫清夏管理思维独道而玄妙——虽说是资优海归派,追求科学严谨,但又揉进了自己的哲学,既章纪严明又令人琢磨不透。 所以诸如眼前这例不按理出牌的事件,她并不打算过问。那是宫清夏的风格。而且楚老先生临终前在交待她严密监视宫清的一举一动的同时,也叮嘱她不要轻易干预宫清夏。 “咦?幼姬你看,那不是周老师的油纸伞吗?” 下午放学经过校门时,同桌江小静拍了拍楚幼姬的肩,指着传达室让她看。 楚幼姬讶异地睁大眼睛,“真的是。”三十二扇竹骨,伞面绘着清雅的水墨山水,并缀有“若水堂”字样。 江小静好奇,“今天直到现在雨都没停过,周老师怎么把伞放在传达室大爷的桌子上?” 是呀,早上来时明明看到她步行来的,没有开车,回去怎么会不撑伞? 楚幼姬也觉得想不通。 江小静已经有了答案,“一定是男朋友来接,周老师觉得约会拿着它麻烦,就随手丢给传达室大爷保管了。” 楚幼姬笑,“也许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心里稍稍有些牵挂。 第二天是周末。 “幼幼,你的数学是不是要请位家教老师辅导一下?” 早餐后,林夫人问楚幼姬,以一种商恰的语气。 她向来对应试教育嗤之以鼻,虽然知道孙女偏科偏的厉害,但也没准备逼迫她学习自己不喜欢的科目,所以如果孙女不想接受辅导,她也不会强行给她请家教。 楚幼姬正坐在客厅里翻阅新订的经企期刊,“嗯,好像数学不好,连经济数据都看不懂。” 林夫人点头,“这是真的,如果没有较好的数学基础,就算对经济学有再浓厚的兴趣,也只能望而却步、见而生叹。” 楚幼姬想了想,“那奶奶帮我联系一位数学家教吧。” 林夫人欣慰地笑,“好。”她的孙女简直懂事到不像个小孩子…… 宫宅。 宫清夏刚刚醒来,看到床头放着一盒dcosLe巧克力,知道是哥哥宫清寒自法国公干回来了——那人一直对她从小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爱吃巧克力耿耿于怀,至今不放弃对她的改造。 “我说宫粉,你醒了没有啊?” 宫妈妈声音从门外传来。 宫清夏轻轻叹口气,坐起身。 无视她执掌一个庞大商业帝国已半年事实,一家人到现在还把她当三岁小女孩。 原因很简单——她的生活没有任何荤腥,至今不曾和任何人展过一段可以称之为爱情的感情——因此被视作没有完全成熟。 “醒了。” 很嫌弃的声音。 虽然已经十点多了,可是明明知道我今天不去公司,有必要这样催吗? 宫妈妈笑,“那我去给你准备早餐。”呵呵,这丫头回答的时候两腮一定是鼓起的。 两个小时后。 林家门铃响。 阿春打开门,“宫总裁?!” 宫清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阿春向屋里让,“快进来。” 宫清夏犹豫了片刻,抬步走进屋内。 阿春关上门,看着宫清夏笑,“幼幼在楼上花房,我叫她下来。” 宫清夏睫毛瞬了瞬,“不用,我上去看她好了。” 阿春和蔼地笑,“也好。”指着楼上,“上楼左拐,最里面一个房间。” 楚幼姬正在窗前伺弄一盆桂花,枯瘦的古根,生出三个高枝,枝上缀满茂盛的绿叶和密密麻麻的花骨朵,根与叶的形态反差,令人一眼看去,不由对生命有一番感慨,也正是这盆景的美之所在。 “清夏姐姐?!” 听到脚步声,楚幼姬抬头,意外看到宫清夏站在鱼缸旁边。 “嗯。”宫清夏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然放在鱼缸中欢快游动的鱼群身上。 楚幼姬高兴的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怎么招呼才好,尤其对方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 “这个给你。” 片刻后,宫清夏自包里取出早上放在床头的那盒巧克力,目光依然看着鱼群,只是将盒子伸向楚幼姬的方向。 楚幼姬走过去接在手里,“谢谢清夏姐姐。” “不用谢,反正我不喜欢吃。” 楚幼姬,“……” 到这时,宫清夏才转看向楚幼姬,“我来没什么事。” 她动身之前的打算,是将巧克力交给阿春,没准备进屋的,可是不知怎么进来了,心里觉得尴尬,因此开口自清。 “……喔。” 宫清夏走到窗前,拿手轻轻碰了碰桂花的叶片,“你周末不出去玩?” 楚幼姬站到宫清夏身旁,视线落在她胸前随意地打着轻盈结的围巾上,“我只有上学才出门,其它时间都呆在家里。”说完时目光已一路悄悄移到宫清夏脸上。 宫清夏点点头。 楚幼姬主动找话题,“清夏姐姐今天没去公司?” “没有。总裁也是人。” “……” 窗外吹来的风牵起宫清夏墨扫过楚幼姬鼻尖。 楚幼姬情不自禁地轻轻吸了吸鼻子,淡淡的幽香,正是梦里的味道。 林夫人微笑着走进来,“清夏,你来的正好。” 宫清夏和楚幼姬同时将目光投向林夫人以示不解。 “幼幼上次数学随堂小测验才考了22分,早上我跟她商议说请家教,还在选人,不如你先帮她看看卷子?”知道宫清夏大学主攻金融,数学不可能不好。 “奶奶……” 楚幼姬难为情地低下双睫。 地缝是找不到了……真想从面前的窗户跳下去呀…… “22分……” 宫清夏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转看向深深低着头的瓷娃娃,现小女生鬓边上插着一支淡粉色夹,露在外面的白皙耳朵,小巧饱满的耳珠上浮着可爱的粉色红晕,…… 林夫人慈爱地看着孙女,“幼幼呀,从小数学就不好。” 宫清夏墨眸的焦距被林夫人声音唤回,“……喔。” “清夏,你来都来了,就帮她看看。” “呃……好。” “幼幼,还不快谢谢清夏姐姐。” “……谢谢清夏姐姐。” 楚幼姬抬起头,漂亮的小脸上害羞的红潮尚未退去,但眼睛已经在笑了。 某种意义上,她算是因祸得福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自己本来都没打算进门,现在竟变成小家伙的家教了? 宫清夏暗自叹了口气。 她现这小孩有一种魔力,可以令她变得认不出自己。 楚幼姬有两间书房。 授课地点选在练习书法和阅读古籍的那一间。 宫清夏坐在书案旁,单手支腮,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小女生。 只见她磨蹭了半天,才从书包里取出试卷,低着头双手递过来。 宫清夏接在手中,淡淡扫了一眼,“学到函数了?” “嗯。”楚幼姬点头,低垂着眼睑,像犯了大错一般。 宫清夏轻轻咳嗽了一声,“有水彩笔吗?” “……有,等一下,我去拿。” 楚幼姬到另一间书房取了一盒水彩笔放到宫清夏面前的桌子上,抬头不解地看向宫清夏,与宫清夏研究性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其实你是不是还有另一间书房?” “……是的。” “你喜欢在翰林学士的书房里学函数?” “……” “为什么不领我到那间书房?我猜它比较现代一点。” “嗯,因为,因为那间房里比较乱。” 乱是真的。但并不是真正原因。那里关着她心底的秘密,至少在现在她还不敢让宫清夏看到。 虽说殿下和宫清夏一模一样清秀的影子在她脑海里早就重叠,但她心里清楚,宫清夏并不是殿下,她没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而她并没有足够的自信。尤其是两人同为女生,她更加要小心翼翼。 “我觉得阿春是个很勤快的人。”她难道不会及时帮你整理房间? “……很多书摊在地板上,我并不想让阿春收拾,因为想看的时候会找不到。一直放在那里的话,我心里会有数,需要查阅时直接取来看就好了。” 宫清夏唇角的笑意意味悠长,“这样……”知道瓷娃娃在说谎。 “……嗯。” 楚幼姬左手握着右手,一颗颗数着右手的手指。 宫清夏看在眼中,不打算再追问下去,她把水彩笔从笔盒里倒在书案上,选了一只粉红色的,低眉一边在洁白稿纸上快地画着图案,一边问,“你觉得数学难在哪里?” 楚幼姬眨巴眨巴眼睛,委屈地嘟起一揪儿小嘴,“简单的总算错,难的不会做。” “……数学的本质是严谨,大量的练习是必要的。” 楚幼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喔……”说完凑上前,看宫清夏画的什么。 一行行平面坐标,每个坐标上的线形图都不一样,比如同是抛物线,开口的宽度各异,开口方向有向上和向下之分,顶点的位置也不相同……呀,眼睛疼…… 书包里手机响。 楚幼姬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古丽婕”。 “小幼幼,周末有什么节目没?” “……没有,在学功课。” “啧啧,真乖。” “……” “打算什么时候跟奶奶见面呀?” “其实我比较想叫你古姐姐。” “不可以哟,我比你大两辈哟。” “……”我两世加起来年龄有你四个大呢……世界究竟是什么时候乱成这样的? “未成年人出门会被人拐跑,还是奶奶去看你好了,把住址过来,对了你喜欢吃什么零食?奶奶给你买过去——只管说哟,奶奶对小孙女绝对不会小气的……”古丽婕滔滔不绝。 如果到家里来也是这样奶奶长奶奶短,奶奶一定会生气的——真是“前景”堪忧啊。 楚幼姬觉得手机烫手。 宫清夏冷不防接过手机,直接按了关机,“不用理她。” 楚幼姬,“……” “把这些图看懂就好了。” 宫清夏指了指刚画好的十张a4纸函数坐标图,把一只只水彩笔装回笔盒。 楚幼姬,“……” “你是要用订书机订起来看,还是准备把它们贴到墙上,随便你。” “……你不给我讲讲吗?”楚幼姬小心翼翼地问。 宫清夏挑了挑眉,“自己看。” “……那我还是把它们贴到墙好了。” “那也行,每天看几遍——我有标序号,按着顺序贴,别乱了。” 每天都要看……是要我学古人“格物致知”吗? 楚幼姬想到明朝大思想家王阳明的一个典故—— 老师朱熹让王阳明“格”竹子的“理”,王阳明乖乖搬着板凳对着竹子看了三天,结果大病一场。 每天看函数坐标图的话一定会病的更厉害吧…… 宫清夏凝眸,“你在想什么?” 楚幼姬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连连摆手,“没有啦。” “……家教的话就不用请了,实在看不懂问我好了。” “喔。” 楚幼姬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喜是悲。 宫清夏坐正身体,“呐,现在来说正事。” “……?” “你准备如何报答我今日教导之恩?” 楚幼姬脑袋被心里冒出来的问号砸偏,“……?” “那我直接说好了,”宫清夏清了清嗓子,“我要求你以后必须列席每一次股东大会和董事局会议。” “每一次?我还要上学呀。”这些会议不可能都在周末和法定假期开吧? “所以我说的‘列席’意思是,你必须观看肥股东大会和董事局会议现场视频,提前感受会议氛围,真正需要你出席的时候,才会临危不乱。” 楚幼姬这才明白了,乖乖点头道,“嗯,我可以做到。” “很好,我会叫人在会议现场装上足够的摄像头,保证你能全方位看到每位出席者的表情、听到每个人的言和立场。每次会议时间我都会提前通知你,能够实时观看一定要实时观看,实在不能,事后也一定要看会议录像。” “嗯。知道了。” 怎么感觉被宰的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