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伯惊讶:“他是谁?” 奉冰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是……冯乘的同伴——是冯乘的儿子。” 吴伯沉默片刻,忽将死人的黑衣挑开,“他身上全是伤,否则他至少可以逃走。” 数十名从剑南道来的贡使,全因冯乘而下了大狱,或许这位便在其中,只不知是何时放出来的。 奉冰轻声,“皇帝亲命的诏狱,bī供手段多得很……” 看来冯乘是必死了。这个年轻人身受重伤,抱定死志,一出狱便要杀他,为父亲报仇。可是自己当真是他的仇人吗? 吴伯带着死人离开。灯火摇摇,奉冰回到卧房,见裴耽仍闭着眼,一时放了心。坐在chuáng沿,却又发起了呆。 他一时像想了很多,一时又像只是在听着裴耽微渺的呼吸。 chūn时蹲在他跟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 奉冰看向他,淡淡地笑:“你又想说这是你的错?” chūn时咬唇不言。 “我却觉得这个局,恐怕早已布好了。”奉冰道,“只是他已死掉……我们歇息吧。” chūn时看着chuáng上的裴耽,小声道:“可是chuáng让他占了,那郎主睡哪儿?” 奉冰也犯了难,“我去外间,与你一同挤一挤。” 说着他便要起身,却被裴耽一把抓住了手。 他回头。 裴耽此刻真不知是清醒还是迷糊了,他好像根本没听见中间这一段插曲,只将五指紧紧扣着奉冰的手腕,执拗地重复:“我不放。” 刹那间,奉冰身心jiāo瘁,“裴耽,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也是要睡觉的。” 裴耽却不吭声,身子往chuáng里头笨拙地挪动了一下,给他空出了一人的地儿。 奉冰狠下心来要掰开他的手,却听见他说:“我今日过生辰,你就……陪陪我,好不好?” 他气若游丝,飘暗的烛火似乎拉着他的声音暗暗潜下了水底,搅动出凄冷的波纹。 奉冰不言语。裴耽的伤很重,语气很哀恳,幽幽的夜,显得他的疲倦像一种无理取闹。 也许这沉默终竟令裴耽害怕,他又补了一句:“明日,明日我一定放开你,好不好?” * 片刻后,chuáng边微微一沉,是奉冰终于和衣躺了下来,背对着他。烛火chuī灭之后,又听见帘帷被轻轻拉上,悠悠地摇dàng着。 手松开了,但人留下了。裴耽往前凑了凑,搁在枕下的手,只差一点点,就会碰到奉冰的发梢。他轻轻地挠着锦缎的布面,却不曾当真伸前去碰。 伤口疼到极致,反而麻木,像喝多了酒,脚底怎么也踩不实。 “我……我给你写了信。”裴耽的声音宛如一阵开口即散的气流,含着微微的涩,“你有没有……” 沉默。 炭火熄灭了,万物静阒,奉冰清瘦的身形曲线像黑暗中隐没的山脊。 过了很久,他想,奉冰是睡着了。 他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与奉冰睡在一处,但他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受这么重的伤,以至于他此刻再说什么,都像一种要挟。 他仿佛时而漂浮在云端,时而下沉到深渊,温柔快乐他都抓不住,身体里的元神终究都被一丝丝抽散去。他最后也没有等到奉冰的回答,就这样睡死过去。 这就是他的二十五岁生辰。 * chūn时理好了自己的小chuáng,回头却发现郎主的卧房已灭了灯,下了帘。 chūn时并不惊讶,裴相为郎主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也许他确实需要有人陪护,郎主又不喜欢亏欠于他。 但chūn时自己也被刺客打了一拳,也疼得厉害呢!他抱着小被子,还是生气地咒了一句:“小妖jīng,不要脸!” -------------------- 今天作者也过生日!(带上期待的眼神看向大家)哈哈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4章 奉冰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到醒来时,仍浑身乏力,不知是何时辰。他迷茫地睁眼呆了一会儿,才慢慢想起昨夜的事,裴耽来访却遇刺,冯乘之子服毒自尽,他陪在裴耽的chuáng边睡了一宿,此刻也还躺在近chuáng沿的地方,稍一翻身就会掉下去。 可是chuáng里头的人已不见了,被子全都拢到了他的身边,好像要做一个锦缎的堡垒把他围住。 他抬起衣袖遮住脸,静默片刻,才喊:“chūn时!”一出声,发现自己喉咙哑了。 chūn时应声而入,“郎主醒了?起来洗漱么?” “什么时辰了?” “近巳时了。”chūn时一惊,“郎主,您的声音怎么回事?您等等,我倒茶来。” chūn时撩开纱帘,扶起奉冰的身子,给他灌下一杯热茶,他顺了顺气息,却突然咳嗽起来。chūn时又忙去拿手帕,奉冰捂住,闷着咳了半晌,才慢慢哑着声道:“裴耽,是何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