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河南郡。 一栋寻常院落里,一群穿着朴素衣着的男女垂头丧气地聚集在一起。 “张师弟现在情况如何了?”坐在首位的一个青年女子问道。 “还好,就是断了条腿。”一个年轻男子回答:“说实话,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伤着腿,已经是奇迹了。” “他是怎么想的,我都给他说了,那木鸢现在肯定不能搭人……” “喂,师兄,你说,他滑这么远还没事,应该就和木鸢有关吧。” “肯定是这样。他这次改进了不少,挂着沙袋测试的时候,飞的比之前远了很多,下落的速度也更慢。所以他才有信心自己上的。” “我去问他一下吧。” “那就辛苦师兄了。我自己其实更好奇飞行的距离和下落的时间有什么关系。肯定是掉的越慢飞的越远的,不过这之间,关系是固定的么……” “还有其他要考虑的方面。你看……” 女子无语地看着他们再次偏离了话题。 她轻咳了一声。 “我还是觉得,需要装一个风系法阵上去。” “怎么提供法力?咱们的法阵光晶石就这么重了……” “……” 众人依旧没理会她。 女子只好拿起一块书镇,拍了拍桌子。 其他人已经凑在一起,听到声音,急忙齐齐回头看着她。 “先讨论要紧事情。”她提醒道。 众人悻悻然回到了位子上。 “我们现在的困境,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吧?”她扫视众人,问道。 “没钱。”有人果断开口。 “对。” “我现在连测试用的法术材料都买不起了……” 这次,众人的意见意外地统一。 “大师姐,你看——”有人回头看向她。 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在面前的纸上写下了“家计”二字。 “家”是指各家学派。当今诸生所学,便被称为“家学”、“家法”。 而现在,墨家家计,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 “这问题,我也知道。”大师姐认真地说:“所以这次集会,我希望大家一起认真讨论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当年我们墨家也是天下显学,现在……”她看了看周围:“咱们几支加起来,也就这么点人了。其他人,干脆就联系不上。如果不赶快想办法,我担心先师所传,会后继无人啊。” 众人沉默下来。 他们也知道,这就是学派正面对的现实。 现在他们手中,留存的典籍倒是不少。但存在的问题其实也很大。 这些典籍中,有墨子的著述,有历代墨者的笔记,甚至还有某任巨子和自称穿越者的客人的对话……但学派饱经摧残,师承失序。典籍又太过繁杂。现在的墨者,想把那些内容全部看懂,都很困难。 之前曾经有人提出,墨家应该更加重视注释典籍的工作。至少,要规范用词,将不同出处资料中,表示同一件事的词汇统一起来。这样,才有利于传承。 只是此时,他们维持学派都有困难,已经没有能力去完成这种规模的工作了。 众人唏嘘了一阵,大师姐又询问起来。 “太守那边,同意给我们支持了么?” “没有,我隔三差五就去询问,但人家没心思理咱们。”有人回答:“现在天下都在调运粮草,集训士卒,郡里长吏忙的团团转,也根本没时间关心咱们的事情。” “又要打仗?不是前两年才和匈奴决战么。吃得消么。” “这次还好,看起来没那么急。” “平时太守对咱们也是兴致缺缺。”有人指出:“现在和以前不同,两千石一般只担任三年。他更关心这三年期间,能做出什么可以实打实写下的功劳,方便考绩时给自己加分——咱们这些东西,需要投入的时间太长了,大部分人都不怎么感兴趣的。” “铁官那里呢?”大师姐问。 “那边倒是定期给些钱。我们借东西的时候,他们也愿意。”另一个人回答:“现在刘师兄在那里挂着官职,帮他们改进工具。” “按理说,工匠们该是欢迎咱们的……” “也未必,工匠们其实更喜欢公输一门的东西。至于咱们——你也知道,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咱们的规矩太多太严了……” “……” 众人唉声叹气,消沉起来。 “要我说,还是得直接去长安。”一个半大孩子插嘴道:“朝廷总归是需要人才的吧?” “咱们已经在从朝廷领经费了,这还是正巧碰上了朝廷延引百端之学的机会。”有人摇着头回答。 “小师弟还是太年轻,事情哪有这么简单。”有人表达了自己的悲观:“说实话,咱们这些东西,最多只是锦上添花。没有它们,朝廷依旧能击破匈奴,扫平南越。而就算有了它们,也未必就能好到哪里去。” “也有咱们自己的原因。”另一个师兄摇了摇头:“人家已经给了机会,咱们没抓住,也是没办法。” “王师兄此话怎讲?”小师弟有些好奇。 “前两年我们学派也被选中,得到进入太学的机会。我便作为代表,去长安参加大会。如果表现得足够好,本来是可以获得更多机会的。”王师兄回答。 “谁知,在朝廷安排的百家相互诘问的环节,我碰上了儒门的钱生。”他叹了口气:“他和寻常儒生不同,不仅对家师所传掌握很好,对其他百家著述,似乎也有所涉猎。他一上来,就找到了我们陈词中的破绽。” “他抓住当年墨党的问题,认为‘君子群而不党’。墨者身为众庶之人,建立这种近乎军事团体的组织,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合乎朝廷利益。”他复述道。 “——时代早就变了啊。现在已经不是战国乱世了,我们又不傻。” “那反而是特殊时代的特例吧。至少就我所知,当年秦墨没搞什么军事团体。要不然他们怎么在秦国待了这么多年的——他们因为遵守当地法令,都出了名了。” “他也太高看如今我们的组织了……” “说起来,他们自己不就喜欢结党么……” 众人纷纷感慨起来。 “哎,其他还有很多,我就记得这个印象最深的了。”王师兄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还是钱生太能说,我不是他的对手。这家伙一路驳倒了所有对手,拿到了赏格。” 他面露遗憾:“最后,主持的官员因此对我们印象不佳,只给了个下上的评价。” 众人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学识最丰富的人不见得就是擅长教育的人,更不见得是最能言善辩的人。现在墨家早就不复往昔的辉煌,某些方面的人才出现缺失,也实在没办法。 “那我们现在如果去长安,还会碰上这个钱生么?”小师弟有些不安:“他如果一直在,我们岂不是每次都要被他挡回去?” “现在不会了。”一名师姐说:“我听那边的儒生说,他遭到贬谪,离开长安了。” “怎么回事?”王师兄问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师姐回答:“他们说,钱生是得罪了什么妖女,被陷害离开了。” “哪个女子这么厉害,连钱生这么难缠的人都对付的了?”王师兄有些惊讶。 “这情节这么有些耳熟啊?”也有人表示疑惑。 “这么一说,确实哪儿不太对劲——” “哎,儒生的嘴,听听就行了……” “……” 支持.\^完*本*神*站*\^.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